一人先让步,尹伊凡略作思量便先认了输,自古天道好循环,弱者总要先认输、多认输。她琢磨着少爷捏得差不多了,适时发出忍疼的抽气声,腕上掌力瞬间撤了大半。傅明玺仍一动不动站着,她便转了手腕去拉住他的手,另一手去摸他衣兜抽出手机来,递给他解锁开灯。傅明玺不接,未被她牵住的右手空出来用指纹解了锁。尹伊凡就着手电筒的光打量四周,是空置的一个小包间,看来并不用来营业,墙角处堆几箱酒水。她牵他手走去门口按亮灯,像牵一个大孩子。再走回屋子中央,她抬头望他,双眉仍蹙着,乌黑眼珠盯着一侧,只不愿看她,双颊竟染了红晕,不知是先前的余怒还是未散的酒意。她好脾气地笑,“还回去吗?不了的话我去拿包,你送我回学校好不好?”他今夜这样反常,把生气不满都表露出来,同时又肯乖乖地配合,倒叫尹伊凡不得不认真思索是哪里做得太错,警惕自己小心陪着才是。
她拿了包出来扶傅明玺进电梯,他似是酒劲儿上头,在电梯里就歪了头往她肩上靠。“丽水”在三楼,快到一楼时,他又改了主意,热气哈在她耳侧,“上去,今晚不回学校。”孙惠香在门口送大姨和表弟上出租车,弯了腰笑看车中人,“今天太晚了,嘉珩,这几天你妈要是忙你就给明玺打电话,随时来我们学校,哥哥姐姐带你玩。”挥手看车走远,她回头看一眼背后高耸的大厦,终还是决定回去再找找那个人。
孙惠香穿过了大厅,边四处张望边走向西侧的电梯口。电梯在一楼停稳,缓缓打开。
尹伊凡似早被身边人的话定住,怔怔看着电梯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傅明玺只是倚着她没有动作,她在无意识的拉锯里抬起手按关门键,什么东西扑簌下坠,落地无声。电梯飞速上升,她承受他的重量,揽住他,一颗心在油锅里浮沉。孙惠香看了眼刚刚阖上的电梯门,数字变幻上升,她转身向另一边的门等待。
“丽水”所在的建筑对外招租,清吧只占一楼层的小部分,其他各楼层各式商铺琳琅满目。十层以上有公寓式酒店,尹伊凡一路搀着傅明玺进去,用他的卡开了房。进房间后,她见他似乎难受得紧,拉着他往床边走,他却不愿意,止了步说要洗澡。她就近把人安置在单人沙发上,去浴室放热水。待转个身出来,某人却已经在沙发上支颐睡着。
这人喝醉了竟是这样,清醒正常得紧,不吵闹也不歇斯底里,熬不住就直接睡过去。为着他的好酒品,尹伊凡转身去洗手间拧了毛巾过来,细细为他擦拭面颊和双手。他睡觉像清醒时一样爱蹙眉,薄唇紧抿,她伸了手指点他眉间,微使力辗转,褶皱纠结渐松开。手指拂过他好看的眉毛与挺拔眉峰,移去太阳穴两侧,来回轻揉。良久,他似梦中回甘,轻噫一声,下垂的嘴角终于微弯,依旧在沉梦里,那双手的主人却猝然撤了手,怅然若失,走离他几步远。
尹伊凡在黑暗里看他,英眉红唇,英挺的鼻,紧阖的眼,她知道那双眼睁开会有怎样好看的眼珠,深沉浓重的、剔透干净的黑色,叫她羡慕不已的好看。她的眼睛酷似生父,接近茶色,淡而浅,缺乏睡眠自我磋磨得多时便愈浅,她的头发也酷似生父,色近棕黄而自然卷曲,少时敝帚自珍喜不自胜,后来,也就只能那样了。
不止一次想,怎样的家庭教养出这样一个男孩子,冷待万物又天真未泯,又从怎样的父母身上继承好多的优点来长。总之,跟她的一定大相径庭。两个人的相处中少有这样温和寂静的时刻,夜色遮掩,她好像第一次可以这样不受干扰地观察他、思考他,她支着下巴坐在床边,一任思绪忽远忽近。
傅明玺的母亲傅太她是见过的,甚至还一桌吃过一顿饭,那是个身量娇小的女士,一见便知惯常养尊处优,打扮却俱朴素,不摆什么架子。那时候傅明玺和可诺好像刚谈恋爱,可诺和她出校门吃饭,正遇上开车送傅明玺回学校的傅太。傅太为人大方爽朗,下车便邀她们一起去吃饭。当然主要邀的是儿子的女朋友,她只是个附带品。可诺那时还颇抹不开面,一定拽了她的手要她同去,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跟着舍友蹭了顿很可能是其未来婆婆的饭。
席间倒也融洽,傅太问了可诺关于父母家庭的一些问题,听说她跟傅明玺一个高中时,眼神顿时意味深长,促狭地看看儿子,傅明玺却已不耐极了,阻了妈妈继续查户口。尹伊凡始终对着就近的干炒牛河低头猛吃,盘子转过去,她便换一样菜,始终贯彻就近原则,只碰面前的菜。四人围坐着偌大的圆桌,可诺紧张极了,本便坐的离她近些,这死丫头缓解紧张的法子就是胳膊横过来掐她大腿,尹伊凡忍住尖叫,掰开她手,过一会儿又移过来,她烦不胜烦,被掐得眼泪汪汪的,对面的傅太倒是笑了,“菜太辣了吧,看给这姑娘辣的。”她笑时温婉好看,笑纹布上双眼,一边转走她面前的菜,一边指挥傅明玺给她倒热水。尹伊凡观她长辈对待晚辈的笑意,一时有些怔愣,知是由衷的笑意和关切,忙不迭说,“谢谢阿姨,我没事。”
那厢傅明玺倒真站起来,拿了本在他手边的茶壶走过来,给她倒了杯热茶。
那时候还完全看不出故事崩坏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