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h1>玖</h1>

    凡间处理鱼是怎么做的来着？刀背敲晕，刮鱼鳞，剖腹，掏肚，清洗内腔的血迹和污垢，刮去黑色的覆浊，再次清洗全身。

    音鸾脑内回忆了一遍，暗自感叹处理程序之麻烦，抬眼又看了看不远处站在泉水边似乎在思考抓哪条鱼的墨眠，不知怎的有些想笑。

    清风朗月的青衍帝君拿着刀，手上沾染脏污，坠入凡尘烟火中的样子，还真是…难以想象。

    音鸾看着他那身玉白云蚕绸的长袍，那宽袖大摆，哪有穿成的人进厨房的呀。

    墨眠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有所误解，弯唇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抬手一挥，泉水里一条通体雪白的胖身鱼就像是被束缚住了般从水里拖出，飞跃半空，还惊恐地疯狂摆尾。

    紧接着就瞧见那鱼身上有淡金色的光晕浮动，一大堆细碎的泛着光泽的鳞片簌簌而下，落入泉中散成粉末。

    墨眠将鱼拖到身前，指尖虚虚划过腹部，那鱼的肌理便被切开，肥嫩光鲜的鱼rou翻露出来，却没有半分腥红血迹流出，内脏亦是干干净净，浅蓝的光线在腹腔内细细扫过，里面就都清理好了。

    音鸾偏头忍不住用右手捂住脸。不进厨房，她竟是忘了神仙都有法术，不需要像凡人那般。

    但是她的心思似乎被墨眠洞悉，男子点了点地面，立刻就出现已经架好的柴火堆，幽蓝的火焰直直窜起，点燃了木堆。

    在那条处理好的鱼身两面各划几道，墨眠随手招来几个圆圆的小果子，切开将汁水抹于鱼身腹腔，这才将鱼置于火焰上炙烤。

    “阿音，不过来坐下吗？”墨眠轻声唤道，将音鸾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音鸾点点头，大大咧咧地席地而坐，目光直直注视着那条不时翻动着的，浮在空中的鱼。

    她已经能够闻到鱼rou的香气了。表面皮层下的油脂被火焰烧了出来，浅色的水泽星星点点布满收缩金黄的鱼皮上，还翻滚着小泡泡。里面的鱼rou轻轻颤抖着，暴露在外的雪色肌理像是涂抹上了什么浅金的膏油，植物的清新香气混合着鱼rou的甜腻，音鸾悄悄咽了口唾沫。

    墨眠看着她眼勾勾的样子忍俊不禁。

    “再等一会儿就好啦。”他眨眨眼睛，指头点了点，那条鱼就刷上了一层花蜜，混合着鱼油，火焰灼灼，将更深一层的香气都烤了出来，汁水不住地往下掉。

    音鸾笑弯了眼睛，手支撑着头，难得的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幼童的神色。

    她并不重口腹之欲，神就算不吃食物也不会死的。神仙需要的是天地灵气，比起大费功夫以含着天地灵气的食材做食物，不如直接打坐吞吸吐纳来得省事。

    但是自从和墨眠处在一块，她发现自己渐渐也喜欢上这些吃食了。

    “看你这娴熟的样子，是练了多久？”

    墨眠唔了一声，细细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四五千年？”

    音鸾一时无言。

    四五千年。还没有与墨眠熟识时，她曾经听闻过有关他的事情。

    青衍帝君原身乃是天地间的唯一一只百羽凤凰，跟随在父神身边征战数万年。后来父神崩毁之时，将飘渺蓬莱划给了他，交给他天地命轮，让他守护。那是它万年来第一次化为人形，此后再也没有变回兽形。从那以后，青衍帝君就此在飘渺蓬莱隐居，居所外设了重重迷障，除非拥有帝君的羽毛，否则无法通过。

    如果想要见到他，要么在西王母的蟠桃宴，要么…看运气。偶尔他会出来参加老友的宴会，偶尔是出来在山川间寻找某物。

    人人都说青衍帝君低调温润，平生最爱素净。他也确实总是一身寡淡衣裳出现于众神仙面前，短暂地现身又很快离开。

    音鸾知道不比这多，哪怕她本人乃是父神的剑。

    她先前未开灵智，后来开了灵智也只和父神交谈，其他时候只是静静沉睡在剑中。她知道父神身边有一只神兽凤凰，但却从来不了解它。后来天地已定，神界伫立，她的灵体可以脱离剑身时，她又被父神嘱咐护佑当年的天君，亦是未能结识。辗转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面对面还是在父神死时。作为神剑的她已经可以自由化身，那只凤凰却是在当日才初初化作人形。

    父神当时问过他，明明早已有了化形能力却始终保持兽形，他说他只是觉得没必要。

    于是父神叹息，将天地命轮交给他，请他保护。蓬莱作为他的领地，希望他镇守。

    他当时说好，第一次化为人形，美得令天地失色。

    此后几万年，他果然守在蓬莱，几乎不出门。

    音鸾则守在瀛洲，四处征战，平定因为父神之死而叛乱的恶徒。

    她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也是战场纵横的人物，如今却困于一隅，再也不曾有过过去的辉煌。

    时光已经漫长得天界众神仙几乎都忘了青衍帝君曾经是怎样杀伐果断肆意沙场的神兽。

    这些年他独自待在这里，都是怎么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