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老宅那般宅大院深,但這黃牆紅尖頂的小洋樓也別有一番小資情調。
季府祖上就是富商出身,到了季沅汐的父親季先禮這一輩,其在南京城內的富庶地位也沒人能撼動,家底可見一斑。
即便是在這個內外動蕩的年代,多多少少有些生意上的麻煩,憑借季先禮多年商場摸爬滾打的狠戾手段,季府也能安然無恙。
季府是大,但人心也複雜。能從高門大戶里解脫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季沅汐沒什麼特別大的優點,不爭不搶,心還寬,大概就是對別人更是對自己的優待了。
在小花園裡坐著,隔著花房的玻璃門便聽到有汽車駛入公館的聲音。還沒來得及多想,穗兒就已經跑了過來。
「姑爺,姑爺……回來了!」她邊拍著胸脯邊喘著氣說。
「回來便回來,你這麼慌亂做什麼?」說著季沅汐遞給穗兒一杯水。
穗兒擺了擺手接著說:「姑爺帶著幾個穿軍裝的氣沖沖地就往樓上去了。」
季沅汐皺了皺眉,忽又一樂道:「他氣他的,咱們躲遠點。」
穗兒抿了抿嘴,重重地點了點頭,拉著季沅汐就往餐廳走:「廚房已經做好飯了,小姐趕快吃,吃完了快回屋去吧?」
「你這個鬼丫頭!」季沅汐虛點了點穗兒的腦門,便由著她拉著自己去吃午飯,她可不想撞在喬景禹的槍口上。
天知道這個男人陰沈著臉有多可怕!
胡亂吃過了午飯,季沅汐匆匆上了樓,關上臥房的門,仍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對面書房裡喬景禹的叫罵聲。
季沅汐坐在梳妝台前,大氣都不敢出,卻也暗自替那些挨罵的人捏了把汗。
大約過了十來分鐘,書房的門被打開了,裡面也安靜了下來。
喬景禹站在書房的窗前,掐滅了第7只煙。隨即又點燃了一支煙。吞雲吐霧間,喬景禹眯著眼又想了一遍這糟心的破事兒,眉頭久久不得舒展。
季沅汐聽到對面的書房沒了動靜,以為喬景禹已經離開。便打開門,想上三樓的小閣樓里,收拾收拾從家中帶來的舊書。
這些舊書,多是志怪小說或是山水遊記,還有近幾年新添的幾本愛情讀物。這些可是季沅汐的心頭好,比什麼嫁妝都來的金貴。
從前在季府里,季沅汐就是個掉進人堆都找不出來的庶女,就像她的親娘——季老爺的三姨太孟氏,不受寵,一輩子都沒怎麼惹眼過。所以,怎麼獻殷勤,怎麼挑事兒,這些本事季沅汐自然一概不會。
只有這些舊書,陪伴了她所有的青春年少。
在七歲那年,三姨太孟氏過世後,季沅汐在偌大的季府中就越發顯得不起眼來。母親的過世,讓小沅汐更加沈默寡言。
家大業大,但府中的嫡母治家嚴明,對於三姨太這一房的生活用度也從未有過苛待,至三姨太故去後也未曾改變。倒是一位凡事講究規矩的大家主母。
季先禮終日周旋於生意場上,更是無暇顧及後院中女眷們的生活。平日除了幾個年長些的哥哥可以跟在父親身邊外,像季沅汐這樣默默無聞的庶女,更是難得見上父親一面。
況且季沅汐從小的性子,並不是爭強好勝、愛湊熱鬧的,除了跟著姐姐們出府去章府外,也沒什麼其他的交際。
章家太太是季沅汐嫡母的妹妹,夫家在南京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章啓雲就是章太太的長子,國外留學歸來後,便在南京政府任職。
季沅汐也是跟著姐姐們喚章啓雲一聲表哥。這章啓雲是個慣會體貼人的,因為季沅汐在章府總是膽小怯懦的樣子,章啓雲對季沅汐就總比對其他兩個姊妹來的更加熱情溫柔。
而這自然就經常招來兩個姐姐對季沅汐的打趣和起哄。章啓雲倒是滿不在意,一如既往的對季沅汐好。季沅汐卻每每羞紅著臉,想法子避讓。
一個人天天對你好,加之別人的起哄架秧子,便真的有可能產生錯覺。尤其是在看了些有關愛情的書本後,季沅汐的心就隨著這種微妙的關係泛起了漣漪。
然而,就在季沅汐也開始覺得章家表哥可能鐘情於自己的時候,真相也隨之而來。
剛上女校沒多久,季沅汐便發現,章啓雲總在她們放學的時候等在學校門口。一開始季沅汐還以為他是在等自己,正紅著臉慢吞吞的往章啓雲那走去。還沒走到跟前,便發現章啓雲和一位留著學生頭的女孩上了黃包車……
頓時有種「失戀」的感覺?
緩了幾天,也不是太難受了,才想起來得虧自己沒有傻傻的表露心跡,否則就這事,兩個姐姐可以拿來笑話她一輩子。
老天,對她還算公平的,懸崖勒馬,懸崖勒馬啊!
坐在書堆里,季沅汐突然想起這麼一樁荒唐事,覺得自己有點丟臉,便不禁笑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喬景禹,看到季沅汐發著呆都能笑出來,剛才的愁容也跟著消散開來。
「在做什麼?」
「啊?沒什麼,收拾收拾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