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慕容律皱起眉,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
高大的身躯在我面前缓缓倒下,那双素来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充满了惆怅和温柔
是的,寂寞和恐惧。寂寞到学会了像他一样无人应答也能自说自话,恐惧到一次又一次伸手感受他跳动的脉搏,确定他的的确确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并非我的臆想。
这竟然就是结局。我从前一直渴望的一切,十几年所苦心孤诣追求的一切,如今就摆在了眼前。
深藏的情感,终于破土而出,叫嚣着吵闹着,张牙舞爪地攫住我的心脏。
我像是患了什么病似的颤抖得厉害,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断断续续的哀求。
我终于意识到,我的错,有多么离谱而愚蠢。
“我说了一个谎。等你醒来,我就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我在脑海中描摹着他温柔的眼睛,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原来回忆竟是如此鲜明。而我从前,竟是从未觉察。
“快醒过来,醒过来吧”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心里充满了平和温暖的情意。
亦或许他说了,但我已经什么也听不到。
我惊慌失措地坐起,在看到安静平和地躺在一旁的赵明源后,一颗心骤然松懈下来,下一刻,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再度醒来,已经置身熟悉的宫殿。
对慕容律,我素来怀着很复杂的感情,恐惧有之,不屑有之,从来不是什么正面情感。
他说过吗?
慕容律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伸出手把我拉起来。
他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带着脉脉的柔情。
我疑心再这样等下去,自己大概是会疯掉了。纵然是从前被囚禁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十余年,也从未感到这样寂寞和恐惧。
倒是在十几年以后,再一次有了自己仍是一个活着的人的感觉。
摇摇晃晃地爬下床,扑倒在他床边。我拥抱住他,贪婪地感受着他的气息和温度,忘情地亲吻上他微翘的唇角。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起慕容律的话。
都结束了吧。
我就日日这样矛盾着,害怕他醒过来,又害怕他再也不会醒过来。只是看见静静躺在床上的他,心口就会跳动得剧烈。
我忽然颤抖得厉害。
却被我视而不见。
“求求你,救他,救他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给你磕头”
让我再也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后来慕容律究竟做了什么,我却没能亲眼瞧见。只记得他忽然俯下身,接着我感到颈间一阵剧痛,就不甘地陷入黑暗之中。
我趔趄着朝前走了一步,却忽然双膝一软重重地磕在地上。
慕容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救他救他求求你慕容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也是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过往的一切,却在这一刻清晰起来。
慕容律依然一动不动。恐惧到了极点,我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卑微而狼狈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的人。
眼前一片模糊,温热的液体低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你喜欢我,对不对?你说过的,你说过要带我走,你喜欢我我都记得呢。你不许反悔”
我痛苦地合上眼睛,听到了心底的抉择。
“救救他”
他睡得实在是足够久了。
“皇叔,别在这时候做蠢事。”
伸出手去抓住他的衣角,紧接着就听到自己变得尖细的声音,在寂静监牢里急促又颤抖地响起来:
“你会恨我吗?”慌乱让我抓住他的手,思绪骤然又被扯回那一日。
“不会的,不会的”我握着他的手附在自己脸颊边,也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但其实也可能并不太久,毕竟冬天仍未过去。其实,大概只是我日日这样守在他床前,才有了仿佛已隔三秋的错觉。
我费劲地回想着,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终定格在去年那个春天,他将一件华美的喜服铺在我面前。
慕容律沉默片刻,嘲笑一般勾了勾唇角:“就算现在还有一口气,也左不过一刻钟的事。再过一个时辰,我便可派人过来收尸了。”
我全身一颤,避开他的视线。
只是赵明源一直未醒。
而后,他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直直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道:
可为什么,倒在这里的,却会是他?
那一日,送走了讨厌的慕容律,再回头看着他恬静的脸,我却不安起来。
在宫宴结束后的回廊;在他费尽心思装点过的宫殿;在春日百花齐放的郊野;在盛夏的荷花淀;在深秋的狩猎场;在烟柳画桥的江南
但那是头一次,我对他无比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