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公孙瑜倒是有些心不在焉,单手托腮往车窗外看。近处草木微摇,远处山峦起伏,随着马车的前进一一淡出视野,像是无声的告别。
“到了吴都,你们先住到谢府,”谢兰道,“原本的四大家族里,韦家和邓家都已经接到了消息。阿瑜,你先休息几日,到时候自有人安排会面……”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警觉地皱起眉来。
“有人跟踪我们,”她压低了声音,“你们继续闲聊,我让灵珊去看看。”
四个孩子一惊,完全没了闲聊的兴致,只能磕磕巴巴地应付,一边瞥向拉开帘子的谢兰。她与驾着马车的灵珊打了一通手语,灵珊便悄无声息地跳下,转眼间便匿在了灌木丛里。
不出片刻,公孙瑜便听见了后面的一声惨叫——“小毒卫”毫不客气地诠释了“心狠手辣”的含义,一下手一个准儿,一把细如雨丝的银针突然袭来,“跟踪者”左躲右躲,还是中了一根。
灵珊得意地从灌木丛探出头,朝谢兰和公孙瑜眨了眨眼睛。
“哎哎哎,别闹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阿瑜你快下来,都是自己人!”
公孙瑜一愣,旋即探出了头,只见秦谷雨正嫌弃地把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扶起来,一边数落道:“什么水平啊?还能输给一个小姑娘——”
灵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她的暗器在整个江南都是数一数二的,被放倒也再正常不过。何况她看着这群跟踪的人对公孙瑜毫无防范之心,反倒像是……暗中保护一样。
原来是熟人啊。
公孙瑜看见秦谷雨就来气,对方居然凑上来拱了拱手:“不知道你身边还有这么厉害的人,那殿下便可放心了——”
“你们……”公孙瑜看了看还坐在地上嗷嗷喊疼的人,回头看了看谢兰,谢兰会意,干脆地扔过去一瓶解药。
秦谷雨自然地接上了话头:“我们奉命护送公孙姑娘去吴都——是殿下亲自下的令。”
公孙瑜下意识地皱眉道:“那他身边还有人吗?”
如今的邺都就像一根弹簧,顾淳如此镇压,必定会有反抗的力量。他把几乎是最重要、最忠心的熹微卫都派过来了,自己身边……还有人护着吗?
可还没等秦谷雨回答,公孙瑜在心里又嘲笑了自己一番,顺口接道:“……这也不归我管,你们随意,要跟便跟吧。”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心情却再也平复不下来,索性闭目养神。而朦胧之中,却又回想起了那个有些隐喻的梦。着火的城池、幽暗的屋子、满身戾气的男人、众臣的朝拜、进攻者的大刀……公孙瑜猛地一惊,睁眼问道:“阿兰,你可知从朝廷拒绝乌离的条件,过了几日?”
“大概有七日了……”谢兰算了算,“我和谢叔安排车马、联系江南的人……对,刚好七日,怎么?是觉得慢?”
公孙瑜觉得越来越不安,七日……若是从雁谷关带兵过来,不算急行军,也不过多耽搁,刚好能到达邺都——这是她曾给江暮云送物资的商队头领告诉她的。
“我……想回去,”她看向谢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乌离会不会今日攻城?”
谢兰一怔:“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公孙瑜也愣了片刻。
“是啊,”她心想,“已经走了这么远……顾淳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放妻书都提前写好了,朱雀符也算拿了回来,按照最初的约定算来,这“交易”她并未吃亏。她回到江南,凭着这个身份和谢家的照拂,大富大贵不提,但至少可衣食无忧,也算圆了对这几个一直跟着她的小孩的承诺。
顾淳……他未曾全心全意、赤诚相待。他们的关系里,即便有了些依赖和挂念,却仍是充满了欺骗、利用,如今他高高在上,这身份的鸿沟,也再跨不过了。
可是……
“我还要回去,”公孙瑜满怀歉意地看着谢兰,“你能不能先带他们走?”
“我陪你去。”谢兰眉眼一弯,开玩笑道,“就你这样子,真要去救人,打得过谁?”
二人迅速做了安排,挑了两匹快马,逆着车队方向往邺都回奔过去。跟在后面晃悠的秦谷雨一惊,连忙带着熹微的人追了上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公孙瑜被风吹的迷了眼,却又喊了声“驾”,加快了速度,答道:“回去算账!”
秦谷雨莫名其妙,也只得一路飞奔,可他接近邺都城墙的时候,突然惊愕不已——城里已经传来了喊杀声,甚至还有火光!
公孙瑜一阵心悸——她所担心的事情还是成真了。
乌离是从北城门攻来的,大部分守军都在北抵抗,南门都是还未来得及撤出、正往外逃的平民。公孙瑜、谢兰和秦谷雨逆着人流而上,终于进入了这安定数十年、烽烟再起的都城。
公孙瑜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仔细地回忆着那个梦——她终于可以确定,那受人朝拜的便是西戎王乌离,幽暗的屋子……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