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因了力道太猛,有瓷片回弹,刺得背上生疼。
“我倒要看看,哪个秀才,能仿我的字仿到十分像;哪个秀才,敢拟我谨郡王崇善的款;哪个秀才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抄一份递到皇上跟前的折子。”
崇善的咄咄逼问,让弘曕明白,他阿玛并不糊涂,也不好糊弄。
地上的白瓷碎片,残雪一般,闪着微光。
此时门帘子被掀开,肃浓一身青衣进来,与弘曕并排,着地一跪,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
“大哥你……”弘曕心头一颤,忽然醒悟了。
原来肃浓一早就明了,事情根本瞒不住,所以才让自己跟着,当了最后一次家贼,偷了最容易被发现的东西。
“是你干的好事。”瑶秀声音颤抖,哭着扑过去,揪着肃浓的衣服打,“你以为把他送走,你就能出头……”
弘曕冲过去,将他额娘扯开。
瓷片被碾压后,膝盖上渗出血来,斑斑的红点在青衣上晕开。小晴哭着上前,要清理地面,却被肃浓轻轻推开了。
“大哥原不答应,是我逼他写的。”弘曕极力解释,但看崇善脸色,便知是白费力气。
“这一招绝啊。”崇善冷冷道,“皇上跟前,谁敢说折子是假的,这不是欺君么?本王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老老实实打落了牙往肚里吞。”
“阿玛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的主意。”弘曕膝行向前,迫切想一人担下责罚。
“弘曕。”瑶秀泪眼汪汪,唤了儿子一声,责怪道,“你说什么呢?”
崇善闭上眼,无力靠在床边,“看来这个家留不住你了,你给我滚,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当我没你这个儿子……”
弘曕听闻伤心欲绝,正待求诉,忽听后面那人答话,“想必这话,您放心里很久了吧。我走可以,能不能顺带搭个手,帮把我的籍革了,好让我没了牵挂,走得干净。”
崇善的话是对肃浓说的,此时弘曕方才明白。
“不,阿玛你疯了?”弘曕扑到床边,扯着他阿玛喊,“我说了这是我的主意,跟大哥没干系……”
崇善瞪眼看儿子,无话,一脸的怒其不争。
旁边的瑶秀已经平静下来,擦干眼泪,带着家仆过来,将弘曕拉开。
甩开弘曕,崇善方才开口,“你的宗籍是太后她老人家亲自交代的,我革不了,宗人府也不行。”
“那我入宫去……”
“如果你还嫌祸害不够,想把我们一家都赶上绝路,你就去吧。”崇善摆摆手,一脸憎恶。
即便是亲生儿子,崇善对肃浓也难复当时的慈爱。这些年来,这个大儿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给崇公府丢尽了颜面。要不是弘曕这个嫡生子,一直都规规矩矩,还能撑个门面,他早就没脸见人了。
肃浓发怔,直直跪着,面无声息,好似灵魂出窍。
小晴连忙清扫了周围的碎瓷片,拿了干净手巾帮他垫在膝盖处。
肃浓笑了,笑得凄凄凉凉,寒心彻骨。
“娘一辈子都想入你的门,当你名正言顺的妻。结果呢,死了也只能另埋一处。反倒是我,哈哈哈……”他坐倒一边,露出血淋淋的衣摆。“反倒是我,想走不能走,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
提到肃浓的娘,崇善心中戚戚,也就不再言语。
父子两人,早已无话多年。彼此心怀怨愤,恩义断绝,事情至此,不过是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纸。
也好,一了百了。
肃浓心想,终于平复心情,巍巍站了起来。小晴扶他坐下,此时弘曕也挣脱出来,扑到身边,帮他查看伤势。
接下来肃浓要走,弘曕要留,两人争执不下。
因了肃浓有伤在身,拗不过他弟弟,好在他心想,最不济,呆到弘曕离京,无论如何也可以走了。
近来洋人在境内犯事,连太后都有所闻,禁烟之事迫在眉睫,皇上命李或勤为钦差,令他即刻启程,出发去广州。
肃浓仿他阿玛的笔迹,撰写的折子递到御前,里面极力推举弘曕做李或勤的副手,去广州行禁烟事宜。
弘曕留过洋,与洋人打交道再适合不过,皇上看了龙心大悦,朱笔一挥,不但准了,还加官进爵。赏赐送到崇公府,二老哭笑不得,表面上千恩万谢,关起门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不挺好,当年您送我去留洋,不也是想我回来做点实务。”弘曕细声安慰他额娘。
“送你出洋可不是我的主意。”瑶秀闻言更是不悦,转头埋怨起丈夫来,“都是你,说什么学洋务是天下大势,害我儿远走,我跟你没完。”
旗人的女子向来泼辣,当下不依不饶,惹得崇善头疼不已,“你跟我闹有什么用,是你的宝贝儿子自己要去。难不成我去跟皇上说,折子是假的,给我们家治个欺君之罪?”
这话一出,意思是眼下形势已是离弦之箭,再无回头路。
郡王福晋也只有戚戚然,一副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