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女人说话的方式非常奇特:吐字清晰,每个字之间都有一丢丢停顿,连在一起就失了少女的娇嗔,反而显得怪异。
“回来了,回来了,昨个儿就回来了。”
尹静好奇心起,就得寸进尺起来。他舔shi了指尖,小心在窗户上戳了个洞。透过这丁点大的孔隙,他看到那群女子红得触目的嘴唇上如同刷了一层透亮的釉,一开一合间,自成一派风情。
不知是他们进门时动了哪里的机关,突然有东西从柜子顶端掉下,扬起大片灰尘。
听到声响,走在前头的红衣女疑惑地看向他们藏身的地方,显然是起了疑心。那女子转头时,露出光洁如满月的后颈。原本极美好的一副场景,却因为上头钉着一根拇指粗细、写满了红色的咒文的木楔子骤然变得可怖起来。
眼见她走得越来越近,那股子浓得脂粉气也变得呛人起来,像是为了掩盖另一股味道似的。
她抬手扣门,衣袖滑下,尹静便看到那到泛着青紫的死白肌肤,里头还像有蛆沿着血管在爬,几块突起动来动去,令人作呕。他恍然大悟,原来那女子软香下边藏的是死人身上的腐臭味。
“别看了,”眼见门就要被打开,另一红衣女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没准是二主人的人,他可不就那样,见不得我们。”
说这话时,她戏谑的目光还止不住地往门内扫。
“……”
那红衣女偏头思索良久,“有理,还是快走吧。”
待到她们走远,尹静一口吊着的气才放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这些玄妙玩意一窍不通的他惊魂未定地问叶风城。
“是傀儡术的一种,”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的叶风城说得极为笃定,“应该是活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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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傀儡,顾名思义是用活人制成的傀儡,性凶,喜食活人血rou,比起寻常的木头人更像行尸走rou。那根木楔子是咒眼——三寸长的槐木芯削成钉,用血写咒文晾干,然后钉入活人后颈,死后便能为施术者所用。
通常来说,活死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可不知那群女子的主人动了什么手脚,使得她们不仅行为举止像活人,还能像思考、对话。但比起这些,尹静更想不透的是,叶家家法甚严为何会出现这种公然使用邪术、藐视凡人生死的家伙?
“叶家先祖里出过这种人吗?”
“不知,”叶风城对那个所谓的主人充满防备,“但他应该就在这里。”
没得到回答,也想不透这当中有何玄机,尹静索性闭嘴。
他们越往主人居住的地方走,沿途的景物就越显陌生,只能通过地形大致判断身在何处。
过了正午,阳光变得刺目起来,可低矮的楼阁错落在茂密的林间,流水潺潺,倒也凉快。走到了回廊的尽头,前方豁然开朗起来。广阔的庭院里随意搭起了几根支架,上头爬满了藤蔓,再偏远一点的地方是桫椤树。风起,满庭飞花纷纷扬扬,不像是春日的盛景,倒像是落了雪一样漂亮。
这就和叶风城记忆的庭院里没什么区别了。
“又起雾了。”
尹静不安地说。明明是阳气正盛的午后,可那和叶高岑书房里如出一辙的雾气一来,他周身的暖意就被剥夺去了,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叶风城回头望去,他们来时的路如笔墨入水,变得模糊不清。退无可退,前面就剩下一条路可走,竟然有点“请君入瓮”的意味在里边。他说不清那神秘的作画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可既然都在这儿了,再拒绝就没什么意思。
右侧的假山后头有条隐蔽的小径,小径走到尽头是一栋供主人家纳凉的竹吊小楼。他们踩着竹梯上了楼,发现四周挂着薄薄的纱幔,日光照下来,通透亮堂,显然不是个好的藏身之处。
从这里正好能看到庭院里发生的一切。
叶风城远远望去,那里空无一人,寂寥得很,但他却像看到了什么心仪的景色一般,兀自微笑起来。病人忌大喜大悲,所以他一直笑得很少,像一尊易碎的玻璃塑像,眼见这笑如春花初绽,却来不及凋零就被其他东西惊扰。
“有人来了。”
他随手在半空中写了几笔,那无形的符咒如一张绵密的大网,将他和尹静二人包裹起来。
明明人还在这儿,可身形却如融于水中,消失不见。
·
来的第一个人是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
他眉眼里有几分神态和叶风城一模一样,从侧面印证了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唯独和叶风城不同的是,他面上一片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像是刚刚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他跌跌撞撞地爬上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有没有什么东西跟来。从叶风城他们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背影,听到他急促的喘气声。
尹静忍不住去看叶风城,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这年轻人吓成这样。
叶风城没搭理他,只是伸手在他背心里写了两个笔画繁多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