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日那般唯唯诺诺,陡乎抬高声调继续说,“荀大人罔顾法纪,无视国家安危,岂不知这科举制度乃是王朝得以安生立命的根本,今朝荀大人调包替换,指不定那日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并令朝廷百年来对江南读书人士的安抚毁于一旦。偏又近来北方战乱不绝,逢此乱世,朝中诸臣原本应当齐心合力共抗外敌,荀大人却横生枝节,难道背后已做好万全之策,和蒙古人里应外合,事后好去那外族那里当人臣?”
“蒙古”二字如黄钟大吕震翻唐渡函心水,从闲月阁醒来后自己在广陵屋内看到一应书籍只到宋词作罢。问过广陵,他亦不知铁木真为何物。现下不知距离元朝开年还有几时?眼前因皇位纷纷攘攘争吵不休的这些人性命亦还有几时?而自己,死后能否重返故土,能否携带一缕六皇子骨灰?
躺倒在龙榻里的皇上咳嗽一声指着六皇子身后的荀驿杨,“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臣有话,不知方大人方才一席所言可有证据?荀家乃是开国功臣,几世以来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况且荀府上下不论主子奴才与蒙古异族毫无瓜葛,方大人这等出身不知道历朝内其中关系也算正常,不过倒是方大人自己,无凭无据全靠一副下等人的嘴舌,也能口若悬河,乱安罪名,当真是令微臣刮目相看。”荀驿杨磕头,再抬起眼来睥睨着方霖咏。
“呵,卑贱微臣论家世背景自然不如荀府高贵,但如今荀大人不顾祖上颜面做出此等有损国家、无异卖国求荣之事,便是再高贵的身份也不由得荀大人胡作非为。再者朝廷之事关乎国家大局,岂能全凭出身地位,更岂能由荀大人一手遮天?。”方霖咏走到御书房殿门口,支使几声,身后便已跟着两三个肃静衣衫的男子。
为首那男子一身黑色暗纹长袍,头顶方巾帽,“草民闲月阁陈四见过皇上。”
身后两名年轻男子全都穿着棕色下人粗服,一个两腿跛得厉害,走路浑身打颤;另一个进来就躲在陈四后面,不敢抬头。
“草民闲月阁冉柟/文燮见过皇上。”嗓音全都沙哑。
唐渡函记起广陵告诉过自己那二人的龃龉丑事,但现今看到眼前这幅非人非鬼的模样,还是震惊叹惋。
陈叔俯首跪着,声音听去一派平和,“唐大人,确实同当日荀大人在阁内赎出的友风,长相一模一样。”
“就凭长相相似便可以作证?”荀驿杨说,“况且世上两人面貌一致,也并非就是什么稀罕事。”
“友风当年试图逃阁,被抓住以后挨了陈叔好几个大板,”冉柟声音也算得是安详,“当时几近皮开rou绽,事后虽然结痂,但也是满身伤痕,即便世上真有两人长相这样相似,总不会连受伤痕迹都一模一样。”
皇上躺在龙塌上,刚服了药,耳语身旁太监使唤他携着唐渡函下去验身。
唐渡函一言不发地跟着太监出了御书房。
“皇上,容卑贱微臣揣测,荀大人这般行事,臣只是不知其为之何事,友风是闲月阁小倌,素来与荀府毫无瓜葛,谈不上什么人情,只怕背后有人指使。”
“事情尚未有定论,方大人说话怎能捕风捉影?简直像是村里老妇站门互骂,方大人进京多年,习性未改啊。”荀驿杨挺直身子面无色改。
“有无定论就要见分晓,荀大人倘若趁早伏罪,兴许皇上念大人是世家子弟还有所宽待。”
“方大人也太自信了些,倒不像那些寒门出身的同僚畏畏缩缩担前怕后的。”
唐渡函被太监领着走上前来。
“皇上,唐大人身上并无伤痕。”
殿内气氛凛然,小小太监一句话,什么世家寒门都已是另一番形势。
“看来唐大人为官几年休养得很好啊?”方霖咏笑道。
荀驿杨也笑说,“分明子虚乌有的事,方大人偏一口咬定,叫其他人真是难办啊。”
“不过皇上高明,果如方大人所言,唐大人确实全身并无汗毛。”
“据陈四说,闲月阁内小倌都是自幼抚养,为着将来与客人行事方便,从五岁起就开始服用特殊药物,此药会令用者身体不长汗毛。”方霖咏笑着抬头望向皇榻,“荀大人,这下可再无争论了。”
“是微臣与唐大人有私情,特从闲月阁广陵处求得此药来慰私心。”荀驿杨俯首急辩。
看着前方沉默跪坐的六皇子,唐渡函心下五味纷呈。既明知为着大局着想他需要避嫌,六皇子因此始终不能为自己多置一言也是当然;二则,自己的同性关系,六皇子不能说,荀驿杨也是在不得已之时才假言开口,苦叹自身原来亦是一桩丑闻,无论今时古地,这一群体所受横眉白眼往复无休,可否将希望寄托来日?三则此事己方漏洞百出,纸包不住火,现下更是处于劣势,只怕今日一难难逃,广陵小松又都逃去哪里,是否已然安定?
细声细气的太监进屋跪拜,“唐大人身边奴才小松同闲月阁小倌广陵已被擒获,现下正押在屋外。”
说曹Cao曹Cao到,唐渡函叹息回头张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