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老火靓汤。兄弟俩都很有默契,半点不问他曾经遭遇过什么,也不问他打算怎么办。这世界上的热心人其实不少,但大多数人在行善的时候总不自觉带了居高临下的怜悯情怀,但黎家兄弟不一样,他们帮周子璋,是透着理解和尊重。
周子璋后来想,如果当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些更普通的好人,那么他可能养好伤后就会离开。可是他遇到的是这两个玻璃心肝的年轻人,他们从陌生慢慢变得熟悉,从熟悉慢慢变成互相信赖。这两个人中,周子璋其实跟黎珂走得更近些,他们经历有些相近,都是年少失怙,逼着自己学会独立,都为生活而付出过惨重的代价;在性格上,黎珂也很讨周子璋的喜欢,因为他远比周子璋要开朗爽利,他天赋极高,聪明绝顶,却又没经历过少年得志的张狂得意,反倒被生活的压迫逼着一次次低头,所以黎珂能隐忍,却因此学会坚忍不拔,一往无前。他就如阳光一样,鼓励着身边的人,将那些曾经遭遇过的不堪和伤害,转换成继续走下去的资本。黎珂常常笑着说,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有什么理由现在过不下去?
这句话曾经极大地感动了周子璋。
原本看着这样的孩子成长是件愉快的事,周子璋感觉,就如看着自己的另一个人格一样,看着黎珂逐渐强大,却不失坚强善良,这让周子璋深感欣慰,他知道自己一辈子无法像黎珂那样,但如果有一个人能做到你无法做到的事情,那也是值得高兴的。
可是现在,这个孩子说喜欢自己。
而且周子璋知道,这种喜欢是真诚的,经过慎重考虑,而且带了责任感的,所以你不能对这样的年轻人说,你还小,你现在说的喜欢不作数,等你大两岁了再说。
周子璋觉得自己满心荒芜,没法回应这种感情,他只能选择离开,再住下去,不是尴尬与否的问题,是对黎珂不公平。
黎珂是他的恩人,他不能恩将仇报。
周子璋从医院出来后,就开始着手物色怎么搬出去。他这一年多来跟周围的街坊邻居相处甚好,正好有位中学退休教师在社区内办了儿童活动中心,招揽附近的孩子们学点课余爱好,辅导一些主干课程,生意还不错,想找个人帮忙。周子璋原本就做过中学老师,人又谦和有礼,早被那名老教师看中,过来谈过两次了,周子璋一开始没答应,现在看来,却必须要靠那个工作做一个中转了。
他找了那名老教师,委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表示薪酬方面可以少点没关系,但最好能帮忙找个住的地方。正好那名老教师在这一片的骑楼有一间单间,里面隔成阁楼与下层,阁楼是睡觉的地方,下面则是日常过活之所。还单独隔出来一间小小的浴室和厨房,采光各方面都不错,就是没有厕所。
几十年的老房子了,没有厕所也是正常,老教师有点不好意思,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没办法啦,那阵子大家习惯上公厕,哪,公厕也不远,拐个弯而已。”
周子璋笑了笑,说:“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
“想当年我们一家四个,就在这里,不也过了十几年?哪,阿大阿二就住阁楼,我跟我老婆就在下面,拉条布帘挡住下,也就这样啦。我再给你装个热水器和煤气炉,你反正才一个人,够住啦。”
“嗯,谢谢陈老师。”周子璋礼貌地说。
“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同你收租,但月薪就只有一千多点,你也知道G市租屋多贵啦,我这等于是给你省了好多钱了。”
周子璋微笑说:“好的,谢谢。”
陈老师满意地笑了说:“你这后生,也是好说话得紧,这样吧,如果生意好,我逢年过节再发点过节费给你,反正咱们公平公正,都不吃亏就是。”
周子璋的东西本来就少,搬过来也很方便,但难的是怎么开口跟黎珂说。黎箫听了已经哭个不停,周子璋花了好大劲安慰他,又许诺他随时可以过来看自己,这才把箫箫哄得破涕为笑。但黎珂却没黎箫那么好打发,听了这个消息当即沉了脸,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周子璋很为难,追过去说:“珂珂,你听我说,我搬出去,不关你的事,只是我也不能老靠着你……”
“不关我的事?那关谁的事?”黎珂愤怒地转身,质问道:“周哥,我就这么可怕吗?我只不过是向你告白,就要吓得你搬走离开这里面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在你心目中,就跟那两个逼你离开S市的混蛋一样吗?”
他握着拳头,抖着声,虽然是在质问,但自己却先红了眼圈,这让周子璋心头一软,放缓了口气,柔声说:“珂珂,我们坐下来谈好不好?”
“不要!”黎珂大声说,偏过脸,用力拿袖子擦去眼角的泪花,梗着脖子说:“你要走就走好了,反正我已经被你想得那么坏……”
周子璋又好气又好笑,拉过他的胳膊,扶着坐到一边,问:“你以为我当你是坏人,觉得你对我动机不纯,于是吓到了,吓到不得不逃跑?”
黎珂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周子璋叹了口气,和声说:“这么讲对你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