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
戏楼的雅间里,她一身戏服,脸戴面具,姿态慵懒的坐在太师椅里,而陈双鹤站在她对面,眼睛里不再是孺慕,不再是盲目的崇敬。
而是愤怒,以及偶像幻灭的痛苦。
“……我在这个戏院里呆了很多年了。”宁宁顿了顿,她不习惯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于是语气缓和了些,希望他们的关系能缓和些,“多少有才华的戏子因为这个,最后被骗了心又骗了身,能够嫁过去的只有极少数,大多数都被始乱终弃,你呢?你比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有才华,你有青史留名的资质,也要自甘堕落,学他们用青春换一笔钱吗?”
“……借口!”
宁宁笑容一僵。
“口口声声是为了我……”陈双鹤胸膛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略显激动的说,“可我从来没让你杀人!”
笑容完全从宁宁脸上消失,她不再温柔不再妥协,眼神冰冷的盯着陈双鹤,就像她在地狱里盯着其他人那样:“我杀了台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陈双鹤一愣。
“我杀了邓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她又问。
“我……”陈双鹤犹犹豫豫道。
“我杀了班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宁宁冷笑道,“答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从太师椅上起来,一步一步朝陈双鹤走来,强烈的压迫感逼得陈双鹤步步后退。
“台柱死了,你才有出头的机会。邓兰死了,才没有一个小人天天在你背后使坏,编排你给你小鞋穿。班主死了,才没有一个人拿着你的卖身契,成日里压榨你的薪酬,还总想着把你献给有权有势的老爷博欢心。”宁宁一步步将陈双鹤逼进角落,砰一声,背靠在墙上。
“住口!”陈双鹤背靠着墙,眼睛盯着她的嘴唇,似乎从里面跑出来的不是语言,而是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子。
“他们死了,对你都有好处,所以你不说。”
“不是的!”
“你只想享受我给你带来的好处。”宁宁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泪水沾shi漉了她的手指,犹如刀子割着她的心,她露出又痛苦又畅快的笑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一开始根本不知道是你杀的人!”陈双鹤忽然大吼一声,一把将她推开,宁宁踉跄着后退几步,心里恼怒,正要再讥讽他几句,就见他脸挂泪水,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喃喃道,“我的确很嫉妒台柱,很讨厌邓兰跟班主,但我从没想过让他们死,我更加没想过……要你为了我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越说越哽咽,慢慢抱着自己坐在地上,时不时用脑袋狠狠撞一撞墙壁,发出咚咚咚的响亮声音,哭得泣不成声。
见他这般自我折磨,宁宁身体里的愤怒跟嫉妒一下子消失了。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走过去,抱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再往墙上撞。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她自己也垂下泪来,“我只是……太孤独了……”
所以忍不住想把你拉进黑暗里,忍不住想让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人……
与此同时,宁宁家的天台上。
“小时候你总爱把我往高处带,人生一定要自己爬一次珠穆朗玛峰。”闻雨手里两罐冰啤酒,他将其中一罐递向空无一人的前方,“喝吗?”
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啤酒罐子,打开了,跟他碰了碰杯,但是没有喝。
闻雨自己喝了一口酒,然后叹了口气:“宁宁不好开口,这件事还是我亲自跟你说比较好。”
虽然看不见人,但凭借那瓶啤酒,他总算能确定石中棠所在的方向,眼睛望过去,诚恳认真:“哥,你已经老了。”
悬在对面的啤酒罐子,忽然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我其实是从未来过来的。”闻雨将自己的情况,以及未来的情况简单跟他描述了一下,然后说,“很多研究表明,面具人可以活很久,甚至有从明朝活到现代的,但是身体不老,不代表心态不老,哥,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有话直说。
“你的身体没有老,但是心已经老了。”闻雨有些不忍的说,“你重复看这部片子,不是为了看宁宁,而是为了看你自己……你在扮演年轻时候的你自己。”
啤酒罐子往里面凹了两个指印,也不知是不喜欢啤酒的味道,还是不喜欢他说出来的话。
闻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话说出来犹如刮骨去rou,腐rou一片片刮下来,自然是痛不欲生,可是一直留在身上,总有一天烂进肺腑里。
他也不想说接下来的话。
问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已经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是攸关未来所有人的问题。
“哥,你追逐宁宁是有理由的。”他缓缓道,“因为你跟风一样,不能停下来。你必须追逐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可以是事业可以是秘密也可以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