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十四 了結</h1>
季淵獨自走進了樓裏,他前往的方向,是季溟的書房。
季淵帶來的人接管了老宅,正在有條不紊地布置。
阮寧待在二樓,看完了季淵殺掉季溟的全程。她渾身冰涼,季淵對父親開槍的那壹幕,給她的震撼太大了。
那樣冰冷的眼神……像是沒有任何人類的情感。
那是他的父親啊……
阮寧竟然不知道此時該不該出去找季淵,她呆呆地在地上坐了許久,直到聽到走廊上保鏢靴子的聲音,才壹咬舌尖,激痛讓她清醒過來。她走到門前敲門,說自己是阮寧,這才被保鏢放出去。
“淵哥哥在哪?”她見到保鏢就問。
保鏢遲疑了壹下,想到阮寧素來那麽受寵,此時去陪陪少爺也好。便道:“他在壹樓,去了書房……”他看著阮寧立刻跑開的背影,不放心地叮囑,“妳註意點!”
此時此刻,書房的密室中,季淵正用鑰匙打開墻壁上女人四肢的鎖鏈。
沒有了鎖鏈的固定,那早已是擺設的骨頭頓時垂下,骨縫中的鐵釘被攪動,女人渾身壹顫,蘇醒過來。
她迷茫地看著季淵,眼神逐漸清醒,張開嘴焦急地“嗬、嗬”起來。
“我殺了季溟。”季淵語氣平靜,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凝視著女人的眼睛裏透著刻骨的悲哀,“媽,我救妳出去。”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微弱地搖頭:“嗬……嗬……”
季淵擡起手,他的手上還沾著淋漓的鮮血:“我沒有騙妳,這是季溟的血。”
女人的頭向前探了探,於是季淵索性把手貼到了她的臉上。他感覺到她伸出舌頭舔舐著他掌心的鮮血,不禁閉了閉眼睛:“妳能嘗出來嗎……這是他的血……”
有溫熱的ye體落在指尖,季淵微微壹顫,收回手,看著眼前流淚的女人:“媽……”
女人在笑,流著淚的,無聲的大笑,她笑得渾身顫抖,胸口的鈴鐺叮鈴作響。她的身體仍然像標本壹樣被固定在墻上,但靈魂卻仿佛脫離了禁錮,終於發出了痛快的吶喊。
“媽,我把這釘子取出來……”季淵看著她肩上的楔子,不忍她再受這樣的折磨。
女人的大笑停止了,她看著季淵,眼神忽而變得溫柔。她輕輕搖頭,做口型:“殺了我。”
季淵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麻木了,卻在這壹刻感到了火燒般的灼痛,他不禁退了壹步,失聲道:“媽……不,妳可以活下來的,我會治好妳,妳不會死的……”
女人的眼神寧靜而悲憫,那是臨死前超脫的眼神。
季淵搖頭:“我不能殺妳……”他嗓音窒息地收緊,近乎哀求,“媽……別這樣……”
殺了我。
女人只看著他,灼灼逼視,壹遍遍重復:殺了我。
那樣的眼神,像是沙漠中饑渴了數日的旅人終於見到了綠洲,那樣讓人無法拒絕的渴求——對死亡的渴求……
季淵再清楚不過,她求的是壹個解脫。
他也再清楚不過,他治不好她,即便留住她的命,她余生也都在輪椅上度過。她甚至不能自如地排泄……他能給她的,最好也不過壹個安樂死。
可他真的要殺了她?親手?殺了自己的母親?在他殺掉父親之後……
“殺父弒母,緣淺愛離,天煞孤星。”
季溟怨毒的詛咒在腦海中響起,季淵看著她,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了搶。
女人安詳地笑了,閉上眼睛。
“砰。”
阮寧找到季淵時,只看到他沈默的背影。
他筆直地站著,密室裏的壁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阮寧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越過季溟看到墻上那具屍體,不由得哆嗦了壹下,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屍體……難以想象,死者生前經受了怎樣的折磨。
“淵哥哥。”她小心翼翼地喚他。
季淵壹動不動。
阮寧站在他身後,猶豫了壹下,伸手從背後抱住了他。她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死者跟季淵的關系,她只是直覺感到,季淵非常、非常難過。那是她從未在季淵身上見過的消沈。
“淵哥哥,我在。”她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只能壹遍遍說,“我在,我壹直在,淵哥哥,妳不是壹個人。”
季淵終於動了動,他慢慢地轉過身:“阿寧……”
“淵哥哥。”阮寧擡頭看著他。
季淵凝視著她,神色不辨悲喜,良久,他抱住她,將頭埋在她肩上。他沾著鮮血的手覆在她的後背,殷紅的ye體侵染了雪白的衣裙,像是將天使拉入了骯臟的煉獄。
“阿寧……”
徹骨的悲哀與疲憊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幾乎要壓垮了阮寧。阮寧努力地站直,用力地抱住季淵:“我在,淵哥哥。”
她喃喃,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