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
“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来的,他说是从大陆逃亡过去的,可我不信。不过撇开可疑这一点,他的确知道很多有关灵和灵力的秘密,所以我就偷偷把他留在界内。我死那天,他带着我出了岛。”
筮情的印象里并没有天黑这个人,可见方凌的确把他藏得很好,但也可能他当时根本没顾得上去注意这些不相干的事。此时,他同样没心情追问天黑的身份,只低声道:“你下葬那天,老界主很伤心,哭昏过去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方凌听了这话,沉默了很久。他当然知道老界主有多么地看中他,可他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抛弃了栽培他的伯乐。方凌喃喃着:“是我对不起他老人家……”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过了片刻,筮情又道:“造纸术已经复原了,图书馆建了一半,还有些孤本比较难收集。”
“……”方凌哑然,好半天苦涩道,“其实我也对不起你。我没道歉,不是不愧疚,只是,只是这三个字太轻了,说了等于没说。”
筮情摇了摇头:“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告诉你目前的进展。这不仅是你的愿望,也是晨岛界的,就算你活着,我也还是要负责。”
“但我起码可以和你一起。”方凌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了,很心虚地说,“你也用不着给我开脱,晨岛界不是天涯海角,我不肯回去的确是因为我不想再做什么大弟子。我自己不想做的事却逼迫你来承担,我……”
筮情止住了他的话:“没有谁逼着我,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
方凌从一开始对他们这一批新来的小孩儿就没什么教导的耐心和兴趣,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进行理论研究,而不愿接受需要负责的繁琐工作。
“真的不恨我吗?”方凌道。
筮情摇了摇头:“命中注定而已。”
他是真的不恨。方凌的欺骗玩笑到底让他损失了什么呢?对严桓的接纳?把这推给方凌似乎过于无耻了,尽管对方的确该负些许责任。
除此之外呢?对晨岛界的责任?还是他这些年的时间?
然而不做这些,他又能做什么?筮情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愿望可去达成。他年幼时渴望出类拔萃赢得血染的注意,可无论他怎么优秀,都没用。
他升到四阶的那天,血妖绫恰好生了病,所以血染理所当然地去探望了女儿,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后来他离家出走,再后来已经不肯承认血家是他的家庭了。之后的两年短暂的快乐,还是晨岛界带给他的,再之后的日子,似乎完全靠着方凌的“遗愿”支撑,然而,如今这遗愿也破灭了。
筮情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个人,倒像是个工具。
方凌看不懂筮情的面无表情是几个意思。他其实也从没和这个师弟交心过,以前见了面不是打架就是打架。
筮情没有以前的傲气了,沉稳了许多,但依然不愿意接纳别人。以前他用轻蔑和恶作剧阻隔他人,现在他用一丝不苟包装自己。
方凌想起,唯一一次他窥破筮情的心思还是因为他取笑对方勾搭小姑娘。
彼时筮情谁都懒得搭理,却对同一批入岛的一个女孩子照顾有加。方凌逮到嘲笑他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谁知他居然把筮情惹得恼羞成怒哭了起来。方凌难得良心发现了两三分,云淡风轻哄了哄他,也是那次他得知了筮情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
小姑娘很像筮情的妹妹。而他最喜欢的妹妹和他礼让的弟弟,人家俩个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
方凌忍着无聊听完了,只觉得筮情宛如傻子,现在想来,却觉得他大概轻易不会对谁好,一旦好起来,就拼了命地好。
想到筮情的感情,方凌就不由自主地联系到严桓身上。
这两位…他觉得自己真是作了孽……
“唔,”方凌硬着头皮开了口,“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的嫌疑,但我真的就是单纯地问一问,我们的误会解释清楚了……你打算和严桓怎么办呢?”
筮情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准备今天就离开这里了。”
“什么?那严桓呢?”
“他……他也是这么想的。”
方凌难以置信:“你确定?”他还记得那小孩刚来的时候是如何半死不活。
筮情沉默着没回答,片刻后问道:“他的禁药,是哪种?”
方凌见他不想多讲,只好也配合地转移话题:“我也不确定,天黑好像也分辨不清。晨岛界记载禁药的书籍太多了……”
筮情不再说话了,方凌疑惑地看着他,想要再问点什么,可他的灵力已续不住这样大型的幻术。
严桓带回了天黑。后者的确没受什么苦,但县长发了话,并不要严桓帮什么忙,只请他立刻离开封锁区。
语气是客气的,但实际也就是一场驱逐。严桓不愿离开,可并没有力量去抗衡。
简单收拾了东西,他带着一众人,无可奈何地妥协了。街坊邻居有些念旧且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