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畅,双眼瞪大了看着路边的房子,怎麽看也看不够。逐渐地,离我们家越来越近了,我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无论看到甚麽,都已经发生了,不必纠结,也不要伤心。
即使是看到了我们家被碾成平地,都要坦然地面对。不能再流泪了,不然会被李言笑笑话的。可是——现在想这些有甚麽用啊,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拍着自己的胸口。
拐过一道熟悉的砖墙,就要看到林家老宅了,我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双手不知不觉间抓紧了李言笑的腰,他也不吱声。
林家老宅的侧面映入眼帘,我的心狂跳起来,却用很平静的语气小声说:“就是这儿。”
爷爷nainai和父母没有了,房子就是家人,就是血亲。
李言笑轻轻地“哇”了一声,语气很轻很轻,似乎怕吵醒甚麽东西似的。我们在老宅前下了车,我抬头环视,心就有些发沉。
我的家,果然成了被洗劫一空的房子,两面窗户被砸掉了,大厅的门虚掩着,石头台阶上还有一些垃圾碎片,整个房子似乎落了一层灰,毫无生气。就像一位老人进入了耄耋暮年,只剩下苟延残喘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等待着远归的孩子。
我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家是活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也平静下来,就能感受得到它沉稳的呼吸。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它的怀抱里。
我眼睛一酸,特别想大喊一声:“我回来啦!”但是我没有喊,也没有流眼泪,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很冷静地走上台阶,缓缓推开门。
我的动作很轻换,像是生怕弄疼了甚麽。
那一刻,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我就觉得,我的一家人还在里面,坐在大厅里喝茶、唠家常,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饭菜,我正正衣襟走进去,nainai的笑容就迎了过来:“饿了罢?马上就吃饭。对,要有个大少爷的样子。”
要有个大少爷的样子啊……
我想起这句话,就看了一眼身后的李言笑,他也看了看我,似乎安慰我不要怕。
推开门,我眼前的一切都幻灭了,大厅里的情景果不出我所料。我们家的装潢都是古典风格、中西方结合的,全部是“资产阶级造|反|派”。因此,几乎所有的家具都被砸烂了,nainai的梳妆镜砸得只剩下渣滓。屋角结起了蜘蛛网,地上是一层厚厚的灰,墙角还有一泡狗屎。
这破败的景象和之前的记忆重叠起来,我眼前又出现了幻觉,抬起头,眼睛呆滞不能动,轻轻地叫了一声:“nainai?”
我来到隔壁的屋子,那间屋子里只放了一个大衣柜,是枣木的,呈现一种令人安心的栗色,上面也覆盖了厚厚的灰。由于枣木质地非常坚实,那柜子只有一个门被砸出了坑。我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甚麽,就跑到衣柜后面,去看那道缝。
果然!我咬咬牙,爷爷做的事果然是靠谱的。我把衣柜后面塞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个大纸包,厚厚的。李言笑很好奇:“这是甚麽?”
“这是我nainai梳妆台上的镜子。”
我颤抖着手打开纸包,果然,一面锃亮如新的大铜镜展现在眼前,我仿佛一下子看到了林家以前的流金岁月,李言笑一声不吭,显然也想象出了我们家以前的景象。当然,大厅里破败的样子一定也让他回想起了李家被抄|家的经历。
“要带走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
“不做个纪念麽?”
我犹豫了一下,又摇头。
“为甚麽呢?”
“让它待在这里罢,”我重新把镜子包好,放到橱柜后面,“哪个林家的浪子回来的时候,还可以拿出这面镜子看看自己。”
李言笑点点头,拍拍我的肩。
我转过头,悄无声息地流下一滴微不足道的眼泪,然后勉强笑了一下:“还可以拿出这面镜子看看自己,还可以提醒自己,我是谁。”
“嗯。”
“还可以提醒自己,我们是林家人。我们是在短短几年被毁掉的林家人。”
我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压到肚子里去。李言笑从后面抱住我,一手环在我的肩膀上,一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说:“我发现你长大了,雨声。你真的长大了,而且变得很不同。”
我转过头轻声道:“才发现?”
我挣脱出他的胳膊,然后走出屋子,向后院走去。后院,我只惦念着一件事——nainai的嫁妆,会不会给红小兵挖了去?
那个埋嫁妆的地方,倒是平平整整的,掩盖得很好。那个袋子,是否还安然地躺在泥土里?我突然就想到了成吉思汗的万马踏青冢,总觉得有些相似。
我还牢牢地记得那个地方,就用手刨了下去,一如当年的那个晚上。
果然,我的手碰到了那个熟悉的东西,不禁松了一口气。结实的袋子已经有些烂了,但嫁妆还完好无损,只是沾了些泥土。我很虔诚地双膝跪地,把它们又埋了回去。
nainai。
我回来了。
我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