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再等几日,听听大将军的意思罢。」
霍廷玉望着帐下的俘虏,眼中带着笑意。他斜斜地歪在椅上,整个身体安然的陷在白虎皮里,闲适而懒散。
绥吉抬头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霍廷玉——北翟人眼中的战神——他竟然如此年轻,俊美的脸庞没有一丝皱纹,边关的风吹日晒丝毫无损他的容颜,反倒令那容貌多了一分可以回味的凛冽,绥吉看着他不禁有些发呆。
霍廷玉似乎对他的反应感到愉快,他喜欢看到别人脸上意外的神色。他翘起足尖轻轻的晃着,开口询问他的阶下囚。
「殿下对于鄙人的招待还觉得满意么?」
想到昨晚送到他身边的军伎,绥吉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他自嘲地一笑。
「身为俘虏,我有赴死的准备,可老实说,我并没有接受大人如此优待的准备。」
「殿下真是坦白的可爱。」
霍廷玉大声笑起来,肆无忌惮。
绥吉不禁皱起眉头。可爱?用来形容他?
「我想知道将军大人如此优待我的原因。」
「殿下以为呢?」
「我想并不仅仅因为我的身份。」
「殿下蕙质。」
「那么是因为什么?」
「以殿下的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霍廷玉如同戏弄到手猎物的猫,他狭眯着凤眼,眼角带着戏谑的笑意。
绥吉愣了一会儿,然后瞪大了他金色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
半个月后,蔺止犀收到自前线传来的书信。看过那潦草的字迹之后,他闭上眼,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是夜,主祭大人孤身一人立于祭祀殿的主殿之内,在高远的神像前,抬头望着那些Jing致的雕塑,陷入幽思。
这座神殿的建造花费了数十年的辰光,从最初简陋的屋宇变成现在的广厦连间,历任主祭付出了无数心血。那些无法避免的丑陋算计与Yin谋使得他们的双手都不似外表那般圣洁,也使得他们永远要披着虚假的外衣,做出神秘的姿态,维持世人对祭祀殿的敬重与膜拜。蔺止犀知道,从他戴上那顶沉重的法冠开始,便要如被施咒的木偶一般,一言一行必须符合一个主祭应有的举止,不能有半分差错,因为——此时的祭祀殿已经拥有太多的权力,这些权力令祭祀殿高不可攀,却也危如累卵,如果不能将权力堆得更高,就只会在顷刻间崩塌,过往一切化为乌有,万劫不复。
蔺止犀的手里握着霍廷玉的回信。关于献俘,霍廷玉的答复很简单,他已经同意了皇帝的建议。他喜欢受人瞩目,也喜欢挑战,所以就算明知皇帝的目的绝不单纯,他也乐意奉陪。尽管这令蔺止犀感到不快,但还不至令他如此忧心忡忡,之所以如此反常,因为蔺止犀觉察到了霍廷玉对于绥吉的异样。他深知对方喜欢美貌的人,更喜欢难以征服的人,他在自己身上寻求的正是这两点,可是现在,蔺止犀从前线得来的消息说,霍廷玉对绥吉的照顾极尽优渥,甚至时常将他留在大帐陪伴左右,丝毫不顾虑对方俘虏的身份,而霍廷玉自己在信中却对绥吉一字不提,蔺止犀再愚笨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倘若祭祀殿与霍氏的联结因为绥吉出现动摇,那么最终的结果一切都会不同。
他不相信霍廷玉会背叛自己,但他知道,霍廷玉对绥吉的兴趣会使祭祀殿陷入危险的境地。
霍廷玉对绥吉的喜爱丝毫不加掩饰,他一向如此,从不忌讳他人的目光,而他也确有那些可以令他肆无忌惮地资本。追随他的将领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无论对方是伶人还是王子,在他们眼中都不过是大将军的玩物。所以,大将军与北翟的王子出入同车的消息也未出几日,便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萧陌起先是一愣,旋而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知道,霍廷玉不是第一次如此,即便与主祭一直维持着情人的关系,可是常年在外,要他这样的人为蔺止犀守身如玉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特别的是,这一次的对象是被俘的王子。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确定要见绥吉一面的念头。
霍廷玉的答复不出他的所料,相比蔺止犀的谨慎小心,霍廷玉在战场上或许勇不可挡,可于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他却显得有些莽撞,也或是因为,他从不曾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所以才答允得如此爽快。但是无论怎样,事情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这便够了。
匹夫之勇。萧陌在心底里对霍廷玉暗暗下了论断。
而与此同时,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计划也在丞相许枫的密谋下,向着晦暗的方向行进着。
淳安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他的气色很差,尽管已整日卧榻安胎,身下却仍有出血的迹象。苏晋言说,再挣扎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只怕胎儿不出此月。对此,淳安无疑是伤心的,也因而身体变得更加虚弱。许枫知道,事情不宜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第六章 献俘
宣和殿中的蔺无缺自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祭祀殿和皇帝忙于战事,淳安一心养胎,内宫静如一泊湖水,波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