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太阳,撑着黑伞,站在一座石碑前,雨水刷拉拉地敲打在伞面上,震得他全身发颤。小家伙可能是察觉到了,对他说,“爸爸,雨,雨。”他听不到,他那时什么也听不到,只有雨滴猛烈的敲击声,阵阵痛击他心脏。爸爸,爸爸,她还在唤他,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她唤了他好久,刚学会说话的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听着雨声,恍恍惚惚,双腿发软,觉得什么都不想干了,什么都是白费力。“爸爸”,他总算听见了,木讷地看向怀里,“爸爸,下雨了,雨,雨”,她的声音幼嫩软绵,“明天,太阳,太阳。”
他听懂了,差点哭嚎出来,他抬头将男儿泪憋回去,抱着他的小太阳,离开了墓园。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但再也震不了他什么,他越走越有力,也不怕了,上天再怎样折腾他又如何,他有他的小太阳。从那之后,他贷款,还了债,重新开了家公司,他更加起早贪黑工作,经营人脉,跑生意,接待应酬,他的职员都认为他们严苛认真的老板绝对是铁打的人。
他将他对她的所有愧欠,都给予在女儿身上,他要赚钱,赚很多钱,他再也不要让雷雨第二次痛击在他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他要赚足资本,谁敢欺负她,他跟谁拼命,他可以为他的小太阳做一切事情。
一切他认为的,为她着想的事情。
“说吧,你的谈判条件。”中年银发的他坐在雕花长桌的一头说道。
他倒是挺想知道这个初出茅庐的姑娘可以拿出什么来,与他抗衡,他也早已有决定,无论是什么,他都是不会答应的。
长桌另一头的人从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利落地往桌面的那头一滑,正好落入了他的手里。
秦昌海翻开文件,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平平静静,没有勾嘴角,也没有皱一丝眉头。
他翻完了,也将那份文件往桌面的另一端滑过去,回到安乐的手中。
安乐收起文件,面无表情看着他,他也很漠然地端详着这个系发姑娘。
“就这个了?”他开口。
对面没有回话,他也明白,应该也只有这个了,除了这个筹码,这个小姑娘还能拿出什么呢。
“我拒绝,谈判无效。”他说。
算是预料之内,但安乐有些疑虑。
“她以后都见不到你,也没事?”
“没事的,”他说,“我早已将足够的财产转到她的名下了。”
“你觉得她要的是你的资产?”
“我不管她要的是什么,我只要她好。”
“你觉得你这是为她好吗?”安乐放硬了语气,她有些激动,平复着气息。
“啪!!”
对面的中年男人忽地双手拍桌而起,“那也好过让她跟你这无能的人在一起!”他怒目圆瞪,“你能为她保证什么生活?连房子都买不起,没有她这些天保障你,你早睡大街去了!将来,将来,你也想拉她和你一起睡大街?!如果发生更危急的事情,是她来保你,不是你保她!!”
他生气,又揪心,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像极了当年自己,他恨那个无能的自己,连至亲之人的生命都挽回不了,而她现在对生活的束手无策,跟他那时没有两样,所以,不管她开出的筹码是什么,他也绝对不会把女儿交到这个女人的手里。
安乐还在平复着气息,她低头看着桌面,没有看对面暴跳如雷的人,这些话,她也预料到了,她甚至预想过更多比这还要恶毒的话。
那人粗喘着气,坐回椅子上,扶着额,冲她摆了摆手,“你走吧,记着,就算我被关一辈子,也不准你和她在一起,即使你将来有了资产,我也不同意,女人和女人,有什么未来可言。”
“如果,”安乐抬起头,“她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呢?”
中年男人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瞅向她那边,一字一顿道,“你觉得,出了事以后,她还会选择你?”
“如果她会。”
“风筝只会随着风,不随人,”秦昌海眯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一头饿瘪待尽的狼,“你这小丫头果然还是不了解她。”
他说中了,审判结束之后的一天傍晚,落日已经下去了,天际泛着墨色,她下了班,走至公司大门口,一抹熟悉的影子在不远处盯着她看,目光渗人得可怕,她缓缓走过去,迎着那双抠心的眸子。
当着来来去去下班白领的面,秦予晴一把将她衣领揪过来,她已经等她很久了,也决心是最后一次这么等她。
“你知道他被判了多久吗?”她眼里涟漪阵阵,“等到出来时,也是一具白骨了,你知道吗,你知道的吧。”
安乐任她揪着领子,艰难地吸气。
“他是我爸啊安乐!”
秦予晴嘶吼着,泪水如珠一颗颗滚落下来,这些天连日的折磨已将她神智打成浆糊。
“你有你的爸爸你的家,你要保护他们,好啊,可我也有我的家人,我妈早就死了啊,我求你放过我爸,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终究是我爸啊!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