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细问几句,就咂摸出许多不对味的地方。然而薛姨妈救子心切,况且见识有限,宝钗的苦口婆心如何听得进去?听宝钗说“断然没有这等道理”的时候,已经是勃然大怒,等到宝钗说没有银子的时候,更是哭天抢地般骂起来,道:“天底下竟然有这般铁石心肠的女儿!我如今才算见了!人人都夸你有本事,说什么点石成金,你如何就拿不出十万两银子来?你这般狠心,难道是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才肯罢手吗?这便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
宝钗见薛姨妈这般闹,心中颇为难受,含泪道:“母亲既是从小养大我的,如何不知道,女儿不过一普通人,不过早年跟着父亲,学了点经营上的东西,又不会变什么戏法,如今离家不过一年的光景,一来本钱全无,二来京中的形势竟是乱得很,生意利润也颇有限,如何拿得出这许多银子了?更何况此事摆明了是有人蒙蔽母亲。哥哥从前受人蛊惑,走了歧路,事到如今,已是救不回来了,我又如何不难受?只是强忍着不说罢了。我劝母亲珍重身子,节哀为上……”
薛姨妈爱子心切,但凡有一线希望,也必然要努力尝试的,如何听得进宝钗的话?听到宝钗说“已是救不回来了”,整个人就已经发了疯,不由分说,一头往宝钗怀里撞过去,一面撞一面嚷道:“我一头撞死你这个不孝女!我知道你早盼着你哥哥死,只是你却不知道,一百个你加起来,也不如你哥哥一个在我心中来得重要!为什么犯事入狱的不是你?我情愿用你换了你哥哥出来!”又提起探春嫁给北静王为妾的事情,骂宝钗道:“一样是女儿家,别人家的女孩就那般争气,偏你这个不孝女,当日如何就不肯嫁与那忠顺王爷!否则,你哥哥又岂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众人见薛姨妈发了疯,连忙七手八脚抱住她。再看宝钗时,已经脸色苍白,如痴如傻,说不出话来了。她虽一贯稳重淡定,但骨rou至亲疏离至此,如何不寒心?
夏金桂见薛姨妈于场面上落了下风,她不忙着上前相助,眼珠一转,竟然放下狠话道:“此事闹到这种地步,只怕是难以善终的。薛家到了这步田地,宝钗妹妹还念着从前旧恶,不肯相助,是大大的不孝。何况贾家正在四处寻林姑娘呢,若我一不小心,将此事微微露些风出去,为祸不小……”
黛玉见薛姨妈和夏金桂气势汹汹闯了过来,原本就对夏金桂心怀不满,如今听她言语间竟然露出威胁之意,不由得大怒,一面扶住宝钗身子,一面冷声说道:“休要胡说!我离开贾家时候,是秉明了两位舅舅的。贾家又如何会到处寻我?何况我已经将金银细软皆留给他们,早偿过这些年养育的恩情了。宝钗也是一样的,当年三击掌时,说得清清楚楚,许多人都是眼睁睁看着的,从此以后各不相干,何况宝钗离家时候连家常穿的衣服都未曾带几件,又去何处寻这十万两银子?哼,十万两银子一条性命,难道天牢竟是猪rou铺不成?钦犯也能如此?只怕是有人暗中捣鬼,也未可知。”
夏金桂见黛玉伶牙俐齿,句句都在驳自己,自己全然站不得上风,薛姨妈又完全被她们所压制,情知再待下去断乎讨不得好,把牙一咬,大声笑道:“既是如此,咱们只有衙门里见了。我倒要看看,当今朝廷以孝治国,对这等假死遁逃的女儿,究竟会如何处置?不知道是凌迟呢,还是腰斩弃市?”一面说,一面拉着薛姨妈,趾高气扬而去。
夏金桂走后,众人团坐一堂商议,连刘姥姥、迎春、妙玉、平儿、鸳鸯等人都闻讯赶来。夏金桂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血淋淋不是凌迟就是腰斩,把众人唬得什么似的,一个个愁眉苦脸。
刘姥姥叹气道:“天底下竟有这般愚顽不灵的父母,偏是为了救儿子,也怪不得她一头栽了下去。如今之计,怕是惟有息事宁人,凑些银子堵住她的嘴了。”
孙穆发愁道:“如今将咱们所有的积蓄并今年海运尚未到手的红利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两银子不到,这却如何是好?”
宝钗自薛姨妈走后,苍白着一张脸,一直一言不发的,如今却突然开口道:“一两银子也不能给。事有轻重缓急,该与不该。似巧姐二姐姐那般的,舍了银子便可救人,可似这样的,摆明了是有人讹诈。纵使真有人这么大本事,恐怕倾家荡产拿了银子出去,哥哥反而死得快些。若是一味拖延,那人看在银子未到手上头,或许能保得哥哥一条性命,熬到朝廷大赦,也未可知。”
黛玉担忧道:“可那夏金桂临走时说要到衙门去告发你。此事若是假的,倒还罢了,若是真的,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众人皆静默。她们都是良民,一向安分守己,若非万不得已,无人想与衙门打交道。片刻之后,姚静率先说道:“不怕!我好歹是进过宫同皇太妃娘娘医过病的人,在御前都挂了号的。若是果真走到那一步,我拼着告御状,也定要辩一个清楚明白。我却不信,似这等无耻之人,难道单凭了一个孝字,就能无法无天了不成?难道为了孝字,就要闹到卖女儿的地步,就要敲骨吸髓?”
宝钗却摇头道:“不消如此。若有官府来拿我,便由着他拿去。横竖人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