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是客居京城的,于此地没什么牵绊,又要家世清白,免得无端惹了什么难缠的官司,想了半日,始终没什么稳妥的。孙穆在旁看了就笑道:“如是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想,也不是个法子。我娘家有个远方侄女的,家里的父母兄弟都死绝了,几年前托了我在京城里找了户人家嫁掉,谁知这次叛党举事,一家人尽死在乱中了。不如你便顶了她的名姓?”
几个人合计了一回,都觉得好,一来这户人家是孙穆知根知底的,不会有什么难缠的官司,二来又姓孙,更觉亲近。当下刘姥姥笑着凑趣道:“说是侄女,其实凭了孙师父平日里对宝姑娘的情谊,竟和亲生的母女差不多了。”
孙穆也来了兴致,笑言道:“这可折杀我了。似这等女儿去哪里找?万里挑一也不及宝钗的能干!”
宝钗被孙穆这句话触动心事,忍不住含泪说道:“既是如此,我如今就认师父为义母,如何?”
众人忙在一旁起哄叫好,几个见过薛姨妈上门纠缠的人都觉得如此更干脆利落些,于是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了,翻开黄历寻了个吉日,宝钗方拜见了新母亲,又要问候姚静时,为个称呼打趣半天,始终不得成,最后勉强以姚姨称之,这才罢了。
姚静犹不满意,嚷道:“或父或母,叫姚姨什么意思?没得把人给叫老了。”
孙穆笑道:“静儿总这么沉不住气,依我看你白活了这许多年纪,倒似宝钗的妹妹更确切些。只是琴姑娘那般省心,你却是万万比不上的了。”
众人嬉笑打闹,一时气氛颇为轻松愉悦。宝钗的妹妹宝琴自嫁与韩奇后,倒也是琴瑟和鸣,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叫人很是放心。宝钗觉得按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只怕宝琴这辈子也不会被柳湘莲掳走了。想着想着复又想起薛姨妈,忍不住掉了几滴泪,向众人言道:“外头都传着我在这场叛乱中夭折了,也不知道我母亲那边听说了消息不曾。若是听说时,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难过,还是高兴。”
众人听她又提起薛姨妈来,连忙叫道:“打住!打住!如今新认了母亲,又从哪里冒出来个母亲来?”
孙穆深知宝钗对薛姨妈的眷恋非一朝一夕可解,从旁劝慰道:“你放心,我已是遣人偷偷打探去了。若是姨妈未曾听说什么消息时,依我看倒也不必告诉她,免得老人家悬心,若是姨妈听说了什么消息,咱们这边再派人过去澄清不迟。”
宝钗见孙穆说得有理,想起自己在拜见义母之日提起这些,心中惭愧不已,待孙穆更加温驯周到。
姚静听宝钗如此说,却忍不住在旁冷笑,暗道似薛姨妈那般愚昧软弱不堪大用的人,又怎有心肠关心宝钗的死活?只是这番心事不好当面和宝钗提,免得她难堪罢了。突然一抬眼见宝钗期期艾艾,似有难言之语,一脸不耐烦追问道:“你还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也好替你参详一番。”
宝钗犹豫道:“林妹妹一向体弱,不知道听到这个噩耗又会如何。我欲要知会她一声,又恐走了风声,欲要不知会她时,又恐她一时误信谣言,思虑伤身。”
姚静一愣,继而伏在桌子上差点笑叉过气去,向孙穆道:“到底是宝丫头心细,连这个都想到了。咱们自然少不得想个法子,也替宝丫头打探一番,把事情做得机密了。”
宝钗粉颊泛红,道:“除此之外,我还怕她正在筹备婚礼,无暇他顾,贸然惊扰了她,怕……”
姚静闻言,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想到林黛玉已经被赐婚给贾宝玉,抗旨不遵是莫大的罪名,显然宝玉黛玉的婚事无可逆转,当下就觉得郁闷,恼怒道:“似贾宝玉那样的草包,怎么配得上林妹妹!”
孙穆忍不住看姚静一眼,提醒道:“当年你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姚静便有些恼羞成怒。当年她不明就里,只当宝玉黛玉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况且也不晓得贾宝玉在外面同秦钟等人搞断背情,在家里同袭人、秋纹等大丫鬟厮混的这些烂事,待到见到黛玉同宝钗那般光景,方知自己是大错特错了,忙不迭重新站队。这是一段糗事,姚静本不愿提起,想不到孙穆竟然旧话重提。然而也因重提旧话的人是孙穆,姚静连辩驳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正在想措辞挽尊间,猛然听得外头几声钟响,孙穆侧耳听了一阵子,脸色大变说:“是国丧。宫里有要紧人物薨了。”
姚静初闻消息,先是一喜,道:“国丧里禁嫁娶。这下子你的林妹妹和贾宝玉做不成亲事了。”但见孙穆神色郑重,复而追问道:“是否能听得出是哪位亡故了?”
孙穆摇头,欲言又止。姚静想了一想,神色也凝重起来,试探着问道:“该不会……是那位皇太妃娘娘吧。”她身为为皇太妃娘娘请脉的医生,凭了这个飞黄腾达,如今皇太妃娘娘有恙,她自然也难辞其咎。正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孙穆忧心忡忡,却仍然记得安慰她:“未必。宫中要紧人物,又不是皇太妃娘娘一个。”
不多时,便有官差驰马而来,家家户户敲门通知说要满城缟素,孙穆试探着打听了一下,好巧不巧正是皇太妃娘娘亡故了,吓得姚静魂不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