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夜风吹落街道两旁行道树的叶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恍若流离失所的蝴蝶。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陈静付了钱,从车上下来,脑海里依旧断断续续地播放着那支歌。她在广播里祝大家有个好梦,自己却注定夜不成眠。
深夜的医院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陈静的高跟鞋蹬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脚步声异常清晰。她要去的病房在三楼,不算高,不必乘坐电梯。
在走廊上遇到今晚值班的护士,对方先看到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工作到这么晚还来陪护,辛苦了。”
陈静也冲她露出一个微笑:“习惯了也没什么,今天又轮到你上大夜班了?”
“是啊,和同事调了班,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随时按铃找我,我和医生都在值班室。”
陈静来的次数太多了,所以和这里的医生护士也都熟了,似乎,不是什么好现象。
近这一年来,她呆在医院的时间,都要比呆在家里的时间长了。
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的人一成不变地沉睡着。
陈静放轻了脚步,仿佛生怕将人吵醒。如果真能就这样把人吵醒,她其实挺愿意狠狠跺几下脚的。
那是一个玩开头了就想继续玩下去的小游戏,假装躺在病床上的人刚刚睡着,她要放轻一切动作,不能打扰她的睡眠。
钟璇也有下床气,不严重,表情也不会臭臭的,就是不笑,而且做早餐的时候会故意把陈醋浇在太阳蛋上。
陈静第一次领教她的下床气时很是惊讶,边把太阳蛋拨到对方的盘子里边留意对方的神色,就见钟璇表情酷酷地把两个浇了陈醋的太阳蛋两三口吃掉,干净利落,半点不留。
自此,为了能够享用美味的早餐,陈静如果不得已要早起的话,都尽量放轻手脚,不打扰枕边人的睡眠。
不过陈静比钟璇早起的情况还真是少之又少。
俯身亲了亲苍白的额头,由于长期沉睡,足不出户,钟璇的皮肤非常白,比陈静的都要白。
“你个小白脸。”陈静把脸贴到钟璇的脸边,亲昵地蹭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小白脸还没有变这么白的时候,是一头小色狼,逮住了机会就对陈静毛手毛脚。
“看,又占我便宜了。”陈静近距离地戳了戳钟璇瘦削的脸颊,小白脸都要瘦得不成人形了,“唉,这手感真不怎么样。”陈静略带嫌弃地叹息。
打开陪护床,几乎和病床并靠在一起,房间就那么点地方,单人间比普通病房要贵,只能要间小的,这已经是陈静的经济范围内所能承受的上限了。
陈静爬上陪护床,面向钟璇那边的方向侧躺着,身体微微蜷缩起来,睡姿很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猫。
陈静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太好,很少能碰到一夜无梦,沉睡到天亮的状况,她睡着了肯定得做梦,深深浅浅,断断续续,像坐在空旷无人的电影院里观看午夜剧场,巨大的荧幕上放映着一幕幕支离破碎的片段,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睡前“轻薄”了一下钟璇,陈静醒来后还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个有点久远的梦。
从床上起来,推开窗门,让清新的晨风灌进房间,入秋之后早晚的气温有点低,但陈静仍穿着短袖,也并不觉得冷。
天凉好个秋。
转过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低低地道了声:“早安。”
还是,无人应答。
住院部楼下有饭堂,陈静去得早,不用怎么排队。照例豆浆加包子,简简单单便解决掉一顿,记忆中可口香甜的溏心蛋和外酥内软的火腿肠已经许久不曾吃到了。
吃完早餐后,陈静回了一趟家,给家里的小贵宾犬喂水喂饭,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带上一套干净的睡衣回到医院。睡衣是为钟璇带的,陈静每天都会替钟璇擦身体和换衣服。
陈静没有为钟璇请护工,样样事都亲力亲为,刚开始时护士觉得她应该坚持不久,外表看上去那么娇滴滴的姑娘,穿得整洁漂亮,怎么看都不像会伺候人的主,即使有心,恐怕无力,久病床前无孝子,肯定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陈静还真坚持到了下来,直到现在。
陈静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用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来护理钟璇,替她梳头发,替她擦身体,替她换衣服,替她翻身,替她按摩,给她读报纸或者念,日子过得机械又单调,光是想象都觉得枯燥乏味,但陈静就是这样走过来了,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有条不紊。
不过是习惯,而已。
陈静留在病房的大部分时间,多数还是用来看书或者写稿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做了那样的梦,陈静现在有点心不在焉,老是分神。
陈静梦到某一年元宵,自己和钟璇到镇上的小寺庙上香,那时候两人还没有正式言归于好,钟璇跪在观音像前虔诚地求签,坚信只要求得上上签,便可和陈静破镜重圆。
梦中,钟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