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字帖都不见了,摆在左侧最上面的宣纸也没了踪迹,第二层的抽屉静静地虚掩着,好像是才才有人从这里面取走了东西,他伸手一拉,抽屉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
转了个身,目光落在平时挂着一件胭脂色斗篷的衣架上,上面的衣物早没了踪影,只剩下空空的一个架子泛着幽幽的紫檀木香。回眸扫到了那张黄花梨雕吉祥海云纹样的条桌上,上面笔架上悬着几支用过的各色种类的紫毫、狼毫、兼毫、羊毫,一方纤细的梓檀嵌玉镇尺静静的躺在一叠薄薄的宣纸上,砚台里还有剩下未干的墨汁。他静静地看着条桌前面摆着的一把黄花梨四方扶手椅上,依稀觉得她仍旧还在那坐着,一身素洁的白衣,伏案一笔一笔的临写着王羲之的,嘴角微扬,带着恬恬的笑。
外间地上的人还一动不动的跪着,他从来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归远侯府待下人一向温良,说句重话都是极少的更不要说责罚之类的了。他见屋内久久未有声响,微微动了动脖子,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发现没有人,才大胆的抬起头来,两眼珠子转的飞快,琢磨着是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下去吧。”身后荣流景声音淡淡的响起,他已经忘记刚才前来回话的下人还在地上跪着了。跪着的人如获大释忙起身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腿已经麻了。
荣流景在那张黄花梨四方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面如清水看不出来喜怒哀乐,双眸泛着柔柔的光,有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从眸底升起,看的出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一阵隐隐的刺痛蔓延开来,从手臂到全身,渗入骨髓。
他知道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自己迟迟未做决断的选择,母亲先一步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本来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但遗憾的是我们还未从来得及告别。他无法去揣测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态离开了荣府,离开这个已经居住了半年的永安院,毅然决然的丢开了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什么都没有带走。亦如当初嫁入荣家,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鼻翼里依稀还能闻到那抹淡淡的清香,他伸手取下一支羊毫,学着她的样子在纸上信手涂抹,好几笔之后,他才发现落下模糊可辨的字迹居然是“文采薇”,手里的笔瞬间变的滚烫炙手,慌忙丢开手里的笔,推开椅子起身落荒而逃。
一直到掌灯时分裴天合才回到侯府,将刺杀韩准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当说到那个影卫被谋杀的时候,裴天合满是自责:“对方肯定不会是一个人的,是我疏忽了。”
荣流景摇摇头:“无妨,对方已经露出了蛛丝马迹,只是这样的话我们只怕是再无法查下去了。”
“为何?”裴天合不解。
“影卫已经不是我们能动的了,更何况在往上查,还会查出什么来,我们无法预料。韩准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对方不可能在和我们起正面的冲突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任何进展了。”他说完,突觉怅然,这一年多的努力几尽心力交瘁,最后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如果只是文萧让那还是可以尽力而为的,可这件事情冥冥中矛头最终还是指向了,自己亦或者是荣家根本碰不得的人,当今圣上。
他又想起了已经离开荣府的文采薇,心头一动,这洛城虽好,却远不如远在边境之地的苍梧,那里的十年是荣家最快乐的时光,虽然还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事发生,但每一次父亲总是教诲他们,“将军百战,虽死犹荣”,从来荣家只有战死的魂,没有苟且偷生的人。十五岁那年荣流景就入了军营,从一个碌碌无名的小军士迅速成长为了一名身经百战的骑兵校尉,在到单枪匹马杀进南舍城,解了伍洧城之困局,一战成名成了檀越赫赫有名的威烈将军。他们荣家为了檀越倾其所有,抛头颅洒热血,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当权者却对荣家忌惮如斯。只是如今这荣家还有什么值得他忌惮,十万铁骑早已交了出去,当初荣家奉旨解甲归京,受封侯爵,当初驰骋疆场鲜衣怒马的将军如今只是一个年过半百颐养天年的闲散侯爷,这样的荣家,他到底还要忌惮什么。
“天合,我们回苍梧吧,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荣流景突然幽幽的说道。
“回苍梧?我在苍梧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都死了,所以当初才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侯爷的军中,有幸得将军赏识,才有了今天。”他看着一旁神情暮然的荣流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一起回苍梧吧,北疆地域辽阔,纵马驰骋,北风烈烈何等的潇洒,不需要理会这里勾心斗角的Yin谋争斗,也不需要管什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只有在那里,才是最快乐的。”荣流景说着一脸的艳羡,整个思绪已经飘到了那个遥远的北疆。
“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没有侯爷我裴天合早就和村里的乡亲一样死在那场北昭人的屠杀中了。”他倒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之色。
荣流景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了什么,而是整个人都神游去了北疆,也许只有回到那里的自己才是最真正的自己。
至于文采薇,从来就不曾属于荣家,从长远来看,现在她主动离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丰和十五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