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传东失踪的那些天,季顾和季芳觉得自己也像是杀了人,他和季芳没搬回筒子楼而是另外找一处暂住处,听见路上的警车季芳就会瑟瑟发抖,许传东犯案的时候已经满了十八周岁,属于完全能力人,就算那些说会根据情节从轻处罚,季芳还是觉得许传东要被枪毙偿命。季顾最害怕敲门的响动,他害怕许传东跑回来被布控的警察抓住。
季芳那些天总坐在屋子角落里自己念叨,她说是自己害了儿子,又念叨许传东身无分文又被四处追捕,不知此刻在何处藏身。她那些天都请假在家,季顾要去找许传东,她也不让他出去,生怕季顾真的将许传东找到送进派出所枪决。
许传东失踪半个月后,季芳吞服过一次安眠药,后来让季顾发觉了送去医院洗胃,季芳醒来第一句话就责备季顾:
“你这孩子救我做什么,使我死了罢!我好上天求求老天爷饶恕我儿子。”
季顾知道自己对于季芳来说永远比不上许传东,他不怪季芳自始至终的偏心,只拉着季芳的手说:
“姑姑,传东也走了,你就留下来陪陪我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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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节之后第三天,季顾又去医院探望季芳,等到回家就发觉屋里已经人去屋空。
那人已经走了,季顾坐在沙发上许传东坐着看电视的位置上,屋里暖气似乎又出故障了,季顾觉得从脚底下到头顶都凉飕飕,就好像陪自己过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风吹即散是鬼魅一样。
季顾去屋里抱了一床被子,而后脱光衣服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可惜看了一半集电视剧,还是捂不暖和,于是只能放弃,又将衣服穿好坐在沙发上发呆。
医生预估季芳能撑到清明已是乐观,其实季芳早就让癌症掏空了,医院给季芳续命不过是为了赚取巨额的医药费罢了,季顾对于钱也不在意,他只希望季芳走之前少受些罪。
季顾虽是那样盼望,季芳临死前还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季顾三月的时候受到医院好几张病危通知书,季芳每次让医生护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都充满怨恨,就算最后一次被救回来,被痛得神志不清以后还在骂:
“季顾,季顾!你让他们别救我,医院里的王八蛋只知道赚钱,让我安安静静去死吧,哪怕让我睡在马路边上也好。”
季顾坐在季芳的病榻旁一声不吭,那时候的季芳已经半个月没有进食,他吃惊于季芳此刻爆发出的生命力。
季芳去世的时候已经断食三十五天,季顾去看她的尸身,看见老太太的手臂细得似乎细得一掰就断,季顾便觉得自己也要被拦腰掰断了。他走出陈列尸体的房间,意识到有义务将季芳的死讯通知许传东,可是他没有许传东的电话,季顾不知道究竟应当与谁倾诉。
当许传东不主动和联系季顾的时候,那人仿佛就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银行不时发给季顾的收款信息,许传东与人间蒸发了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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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传东出事之后一个月,高考成绩单出来,季顾落榜,他没有考上农大,成绩甚至连二本线都没够着,许传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季顾脑袋里乱糟糟地从邮局拿着成绩单回家,季芳看了季顾的成绩,她问季顾:
“你怪传东吗?”
季顾摇摇头:
“没有,一点也没有。”
季芳就叹气,说:
“对啊,你不应该怪他,你要怪就怪我吧。”]
季顾当然也不能怪季芳,他谁也不怪,当初都已经想好要与许传东在相隔两条街的农校与军校分别上学,如今却一点也不想上大学。季顾有个室友也落榜了,来找他想要一起复读一年,季顾却摇头,说:
“我已经报了大专。”
说是报了大专,其实开学报到都没有去,若说人生就是在无数岔路中行走,季顾从那时候起就走向其他道路了。
两千年的时候,那时候许传东正在美容美发班当学徒的时候接到过许传东的电话。那时候季顾和季芳已经搬新家,有一天晚上,季顾一个人在家,电话忽然响了,季顾去接,他说:
“喂?哪一位?”
电话那头却寂静无声,季顾觉得古怪,担心对方信号不好,又“喂”两声,季顾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他忽而福灵心至,继而心脏狂跳起来,季顾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传东?”
“嗯。”
季顾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自己发出一丝一毫不应该有的声响,双方的话筒安静了许久,季顾才想起许传东不爱说话的习惯,于是率先开口,又叫一声:
“传东?”
“嗯。”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