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一激灵,回头看到萧灼华淡淡的笑颜。糟了,被识破了。顾煜紧张地搓搓手。萧灼华道:“战事算是结束了,将军不对我说些什么吗?”顾煜迟疑一瞬,犹豫着开口:“确实有些话想对王爷说。”“我之前不是有意要休你。我当时以为律骨浑知道你被休了就会放过你,没想到那个王八蛋不讲理。”顾煜一边唯唯诺诺地说着,一边观察萧灼华的脸色,“你跟我这三年,我一直走不出过往,解不开心结,伤你太深。如今我就算自己想明白了,也没脸求你和我回中原。再说,皇上还让我和公主挂着假婚的名号,接你回去也给不了你正妻的名分。现在你哥成了王上,你留在这风风光光当王爷,定不会被人亏待,我也就放心了。你带着咱们的孩子好好活,当然我没有用孩子束缚你的意思。我从前不珍惜你,是个差劲的夫君,现在变成孤家寡人也是活该。”萧灼华支着胳膊想要起身,但力气不够,费了半天劲起不来,顾煜直接上炕把他圈进怀里。“我也有话想诉与将军。”萧灼华依偎在顾煜怀中,很低很轻地说。萧灼华会怎么说呢?说的话是怨恨,嘲讽,还是谩骂?顾煜惴惴不安地等着萧灼华开口。“荣华富贵皆放下,今只想与君归家。”顾煜瞳孔猛缩,惊得身躯一震。萧灼华一句轻飘飘的话仿佛游蝶的翅膀划过顾煜的心上,盈盈蹁跹,柔情似水,却足以一举撞乱他心中的江河,破开岸边重重碎浪千叠。萧灼华把手伸进里衣,从左胸的位置掏出一个红绳编的Jing巧手链。“我阿嫂说,鲁日特的地坤若是遇见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就要编一条红绳送给他,这样天神就会保佑这段情缘天长地久。”萧灼华把手链放到顾煜掌心,温柔的话语里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我把绳子放到贴着心的地方,因为这里,”萧灼华点点自己的左胸,“一直都只有你。”“我做不了你的正妻,也没关系的。敢问将军,可否做本王的正妃?”萧灼华听到顾煜急促的心跳,笑得更加明媚。顾煜不说话,只是翻过手,与萧灼华十指相扣,一条手链贴着二人的掌心,仿佛将他们的心意绑在一起。“末将,幸甚至哉。”顾煜说着,吻上萧灼华柔软的唇。往事惊涛如梦渺,红绳赠与卿卿,愿共赴、前路遥。今朝相思连花草,惊觉世人云云,终不似、伊家好。
斜阳镀天光,云影亦徘徊。飞鹰穿过旷野的风,在苍穹的尽头游走。多情最是落日霞辉,慷慨地赠予这片辽阔大地韫色稠于陈年酒,不忘给这孤单的过客披一身喜帕似的绣金流红。这看似寻常的傍晚对于鲁日特的族人来说并不寻常,因为今天是裕狄王大婚的日子。人们好奇这位从小生长在中原的王爷是什么样貌,更期待见识裕狄王妃是何等的倾国倾城。当顾煜牵着萧灼华的手走上礼台时,原本喧闹的人群惊得鸦雀无声。晓勇如狼四处征战的裕狄王,狰狞面具下竟是一张艳若桃花的脸。曾一箭射jian王颠覆时代的英雄褪下箭袖戎装,不过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王爷曾在战场上高束的青丝被编成一束垂在后腰的麻花辫,熠熠生辉的琼珠琳琅点缀其间,宛如在墨池中璨然落了红绿相间的大珠小珠。眼波仿佛潋滟着远山青黛的春光,唇角有棠胭梨雪般的笑意荡漾,失了带领族人杀伐决断的气场,身形清瘦,看着完全是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没了宽大黑色战袍的遮掩,红底白花缀磐珠镶五彩的广袖婚服下笼罩着的圆润肚腹格外显眼,为王爷本就柔和的面相更添几分融融的暖意。人们犹豫一下,再去看王妃。王妃是……北狄二十六部皆敬畏不已的顾将军,身形健壮如同猛虎,比王爷高出一个头。他身着与王爷款式相仿的广袖正红婚服,鸦发编成一缕缕后以华冠高束,头带黑底熊纹的镶玉抹额,腰系刻画鲁日特古老图腾的玄色宽带,俨然是入乡随俗的阵势。平日面瘫冷漠的将军今天一直在看着身边的人微笑,痴痴的眼神快要像熬煮过的蜜糖般拉出丝来。族人:???新任的王上与王后按照部落的习俗为他们主持着大婚之礼,大巫往脸上抹点红颜料,拿了两根骨头开始跳没人看得懂的舞蹈。顾煜不太懂所谓习俗,茫然地看着萧灼华,模仿着他的动作。萧灼华伸出右手贴住左胸的位置,对着面前的神像跪下,俯下身子一拜。顾煜也学着俯下身子笨拙地一拜,眼睛却不住地往萧灼华那边瞟,生怕他压到肚子,“咚”一声磕到了头。萧灼华伸手给顾煜揉揉额头,关切地看着他道:“疼不疼?”以往被人砍出白骨一声不吭的顾将军此刻用光了毕生演技摆出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委屈巴巴地说:“可疼了,你给我揉揉才能好。”因为萧灼华怀着身孕不能饮酒,新人对饮的时候,陶碗中盛的圣酒只能用白水来替。顾煜喝一口温热的开水,望着心上人的笑靥,觉得寡淡的白水都甜得腻人。繁琐的仪式一直持续到星河初上才算结束。到了篝火盛宴开席的时间,其他族人们高高兴兴四散去吃席跳舞,作为顾煜师傅的夏知秋最为兴致勃勃,逢人就说今天我徒儿大婚,然后不由分说拉着人家喝酒,没一会儿就烂醉如泥,感情饱满地到处诉说顾煜跟着自己习武时的糗事,泪眼婆娑好像一个欣慰的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