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飞把他放下来,赵麦林站在原地愣愣看了他三秒,才想起自己现在是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样子,连忙冲进屋内穿衣洗脸刷牙一气呵成,找了根橡皮筋儿将头发绑了起来,拿着画板回到院子里,苗云飞却不见了人影。
外婆这时候慢悠悠走出来,“麦崽,小飞说你不舒服,怎么回事哦…”
“没什么事儿,”赵麦林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外婆,他人呢?”
“冒了个头又走啦!”外婆嘀咕道:“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这会儿赵麦林稍微从激动里缓过来了,也知道刚刚自己的失态有多丢人,不见到苗云飞才是明智的选择。“走了就走了吧。”赵麦林哼唧唧道,声音跟蚊子嗡差不多。
“对了,外婆,”赵麦林终于想起来问了,“你怎么跟苗云飞认识的啊?我怎么对他没印象呢?”
“唉哟,那说起来话就长了,”外婆抓了把米撒到鸡圈里,目光透着回忆,“当时他跟着春艳过来的时候……”
赵麦林说:“春艳是谁?他结婚了?”
“你别乱猜!”外婆笑了,“这俩人是一对母子。你前几年不是老让我请个人照顾,我找的就是春艳那姑娘。除了这个男丁,他们家里还有个女儿。他们一家是你离开镇子后搬过来的,你自然是没印象。”
赵麦林跟着笑了一下,要是按照外婆的说法就没有错了,他的确是不认得苗云飞这个人。那苗云飞为什么要说见过他?
外婆继续说:“人家小飞呀是正儿八经当过兵的,前几年才回来镇子上面…当初他回来的时候,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大跳,怎么原来瘦得跟猴子一样的小子,几年不见就壮得像头牛了!一问,原来他是当兵去了,多有出息!这孩子也孝顺,知道他娘每天都要进湾照顾我,每天又是接又是送的,不肯让他娘走一步路,后来这小伙子就时不时进湾来帮我砍柴挑点水,帮我干点重活,我要给他钱,人家还懒得收哩,嚯哟,连我这个老太婆也一块儿孝顺上啦!”
赵麦林听着,实打实笑了出来,这年头还真有这种热心肠的好人呢?他道:“是您老人家要乱折腾啦!要是老老实实在镇子里住,不跑到山里面来,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人家?”
“唉,”外婆长叹一声,皱巴巴的脸上流露出一些怀念与怅惘,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麦崽,你还太年轻了,我跟你外公在这个土屋里面住了大半辈子,越老……就越是想以前的事……舍不掉啊,人老了,就不愿意挪窝喽……”
赵麦林的外公走了快有十年了。他死后没过几年,女儿和女婿也双双殒命,找他老人家汇合去了。外婆在本该颐享天年的日子里相继为自己的爱人、子女盖上棺椁,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却逃脱命数,健康长寿,赵麦林冷静地想,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赵麦林又想,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他反正是比外婆看得开的,人死如灯灭,只剩一堆烂骨头埋在山上,任你再怎么样伤心,那骨头架子也不能重新长出肉,回到你面前来,何必要自添烦恼呢?
不过做小辈的,怎么说他也该在这种时候说两句好听的安慰安慰老人家,赵麦林挑了几句吉祥好听的话,抱着老人佝偻的身躯,刚准备开口,喉咙就跟哽了枣核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他暗自皱了皱眉,干脆闭上了眼睛当哑巴了。
院墙外又响起摩托车发动机驰掣的声音,一只大手推开了木门,赵麦林定睛一看,是去而复返的苗云飞。
男人带着一身山间的寒气走了进来,见两人都靠着堂屋门扉坐着,眼神在赵麦林身上停留一瞬,明显愣了一下,“很难受吗?”
赵麦林刚想这句难受从何而来,就见这大高个蹲下来,抿着嘴拢眉看他,那张刚硬的脸硬生生让赵麦林看出了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我买了药,你吃着试试,要是还难受,我就带你上医院去瞧瞧。”
赵麦林坐在小板凳上,怀里忽然多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几样他认得名字的药,还有几样他不认识的。赵麦林看着这袋子药,微微有些愣住。
苗云飞是给他买药去了。
先是送橘子,又是给他买药,当过兵的都这么有为人民服务的意识的吗?
上午的时候,那个叫春艳的女人上山来了。她带着一些新鲜的菜,进了屋就开始一刻不停地收扫捡洗,对比赵麦林这个真正的主人家,简直勤劳得令人汗颜。
见了赵麦林,有一种纯然的自来熟,笑眯眯的:“叫我婶子就行,你就是李奶奶的外甥啊,长这么乖哦。”
赵麦林一看见她,就知道苗云飞为什么有这么优秀的体格了。这是个略有些臃肿、打扮朴实的农妇,比一般的女性要高出一截,苗云飞继承了母亲大气的三庭五眼,但眉骨鼻翼覆有阴影,添出几分挺峻来,所以不笑时就显得凶相毕露。
哦,说起苗云飞,赵麦林心里就一阵麻麻,早上那事儿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呢。
人家药都给他备上了,赵麦林总不能说不要,但他还没厚脸皮到白占人便宜的地步,就问了句多少钱。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