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哭腔说:“谢兰,你别不要我。”
她的样子像是藏着秘密,简一的心怦怦跳起来。他觉得谢兰这么厉害,一定是找到了他的爸爸。
“我已经找到你爸爸了。”她看着简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没有赌博,也没有欠债,更没有……不要你。”
谢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低下头,能刚好亲到他的额头。她亲亲他的额头,说:“现在我不会丢下你。”
“我吵醒你了吗?”他问。
到了门口,房门紧闭。谢兰说:“你把门打开吧。”
“我饿了。”简一说,“能去吃饭吗?”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面前的不是谢兰,是爸爸。他想起来了,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括分享妈妈的爱。所以在她零星的记忆中,拍背哄睡是一个很温柔的行为。
也许谢兰还在找他爸爸,但顺手租下了这个房子。
然后简一就醒了。他发现谢兰还在睡,没人叫他,他自己醒的。
看着她的表情,简一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简一紧紧搂着她,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眼见着简一眼中的神采像被风吹熄了的蜡烛,倏然灭了。
谢兰带他来到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居民楼下,他先下车,然后回头看谢兰。谢兰走过来:“愣着干嘛?上去吧。”
她那时候只有她自己,但现在她可以陪着简一一起。
然而,她迎着简一明亮的眼,稚嫩的脸,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了。她不可能瞒他一辈子,也没能力给他编织爸爸一直活着的假象。他必须要面对这场人生的风暴,就像她过去必须直面自己痛苦的人生。
简一却还坐在那儿,没动:“能让人送上来吗?”
“长寿面,里面要窝一个荷包蛋,边边煎得焦一点,好吃。还要一个奶油蛋糕,上面要小熊的。”简一说。
“简一,”谢兰这么叫他,“你坐到沙发上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的心态很好,他觉得他才十八岁,可以慢慢地去找爸爸。总有一天,他会跟爸爸团聚。
“今天不是愚人节。”他最后说。
谢兰说:“你还有家里的钥匙吗?带上吧。”
“可以,你想吃什么?”谢兰松了一口气。
爸爸在笑,但他不说话。
“我也没有开玩笑。”谢兰回。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像怪物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填满整个屋子。
“没有,我自己醒的。”
楼梯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于是简一在前,谢兰在后,就这么走上去。
谢兰深呼吸几口气,头一次恨不得让谢芜来开这个口。换谁都好,她不想对简一说出这残酷的真相。
简一的眼睛迸出光亮,有种回光返照的神采。他激动地问谢兰:“他在哪里?”
“不行,”谢兰难得对他显出强硬来,“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必须得告诉你。”
也行,谢兰打电话叫人买了送上来,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谢兰没说话,她等着简一的回应。
简一坐在那儿,像呆住了。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生锈了的机器人,老旧的零件已不足以支撑他去理解谢兰短短三个字的含义。
他小兽般的直觉立刻道:“改天说也可以。”
他激动地拉开门,抬步跨了进去,然而房间除了焕然一新之外,没有任何人。
谢兰跟着他走进来,把门关上。她的脸上没有笑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于是简一又不说话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像是凝固了。谢兰也没有说话。
谢兰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死了。”
简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他是被人叫醒的。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谢兰说。
这回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要求。
“爸爸,生日快乐!”他扑进爸爸的怀里,像一只小雏鸟。
他的心里有点儿激动,拿出那串坠着塑料水晶的旧钥匙,塞进钥匙孔中,往右拧了一下,稍有些卡顿,没关系,是这门的旧毛病了,能拧动就行。他又拧了一下,门咔哒一声,开了。
简一迟疑:“可是我打不开门诶。”
餐桌上冷清清的,没有坐着他以为的爸爸。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双手拧在一块儿,很是坐立难安。
也许爸爸此刻正在家里等着他,餐桌上摆上着一个奶油小蛋糕,插着几根蜡烛。他想起今早那个没头没尾的梦,觉得一切都是好兆头。
谢兰说:“那走吧。”
他看起来不怎么伤心,一滴眼泪都没有。没有崩溃没有嘶吼,没有谢兰预想中的一切反应。
现在是早上6:56,不算早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并不打算吵醒谢兰。但等他洗漱完,发现谢兰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