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对死这么开心,顾茗坐在顾雨宸的身边,见他梳理着自己的物什,紧接着又在柜子的最深处,拿出了一个木盒。
顾茗心中酸楚,而他为她打开了这个盒子,展露出里面的玉镯,声音轻微,听来满是温柔:“那日去送你哥哥离开,我见他脖子上带着的,是我当初送给实哥儿的金锁,徐姐姐还是把金锁给了你哥哥。”
顾茗看着他递来的盒子,眼泪积蓄在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耳边是顾雨宸继续说下去,就是他对自己过去的回望,又不过回望的只是一小部分快乐:“这个镯子也是娘给我的,让我今后要是有了女儿就交给她,他还心疼我,说这生孩子疼,生一个就好了,然后锁啊镯子全都给他一个人,你也能清净些。”
“爹爹……”
“茗儿,不论女子男子,人的一生,总不该只在这院子里空耗时光。你现在不懂,恐怕还要过去很久才懂,但无论你什么时候明白,爹爹都希望你能做对自己心的事情,思考后再行动,不要冲动。”
顾雨宸拿起玉镯,托起顾茗的手轻轻地套上。他的眼光,之后便一直在她这双白皙的手上,哀伤挥之不去,却又伴随着释然。
毕竟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到他了。
“爹爹能给你的嫁妆只有这个,若是不嫁人……不嫁人也行,这镯子值钱,也能帮你顶一些事儿,不会苦了你。”
话到如此,顾茗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脱离了座位,“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再去抑制泪水才不现实,她抱紧了他的腰,却也找不到解法:“爹爹,我一辈子都陪你身边好不好?……茗儿只想一辈子陪着你……”
手掌在她的发上一下下抚摸着,泪水伴随着豁然,他,已没所谓如何挣扎:“行啊,那茗儿一直陪着爹爹。”
他是觉得,承诺了也无妨,反正自己也不会有一辈子,也不可能去困不住谁的终身。
给女儿一个念想吧,他乖巧的女儿可不能再紧皱起五官,变得低沉难过,毕竟这可太伤身了。
医馆的大半,当时暂时交给了顾裕丰的徒弟打理,而他本人从天天来医馆,也到了几天才出现一次。剩下时间,他都是忙着寻找医术高明的大夫,和陪在顾雨宸身边,直到顾雨宸被一碗碗药折腾得彻底烦了,对他主动阻拦,他才在浑噩中稍作清醒。
“我不要喝这些药了,这些都没用。”
“不喝怎么行,你身子要紧。”顾裕丰微躬着腰略微着急,可顾雨宸硬是抢过了那碗药,将碗一斜,让药汤撒倒在了地上。
“喝了也好不了了,二哥哥,还不如我们都多歇歇。”
顾维朝离去后,这是顾雨宸难得再叫自己的一声二哥哥。
他还是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即使病弱,却还是打理得整齐的仪容仪表,明白是自己对他担心过度了。
顾雨宸再痛,也是体面的,但却是为了自己,再不为别人。
“你看看,你都生出白头发了。顾二郎怎么可能生出白发呢,他那么聪明,明明什么事都愁不到他。”顾雨宸的手伸向那目所能及的白发,打趣也不过是感慨,并非嘲讽。
顾裕丰并未去握住他的手,任由他对自己细细端详,可顾雨宸并非是有耐心,而是自知自己将死之后,而内心释然。
“顾裕丰,放过我吧,这条命,我不想再拖着了。既然天意已注定,就不要再抵抗了。”
不要再抵抗了,这是顾雨宸发自内心所想。
他双眼泛起光亮,是因为他想掌握自己的生死,真正地得到一次顺其自然。
他们躺在一起,顾裕丰将他搂进怀中,没有再像往日,还要对他提及彼此之间隔阂的残忍。顾雨宸轻咳两声,却没有主动抱他:“你还记得当年那个算命先生,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吗?到了今日,我也觉得那位大师说得很准。”
“他说得不准,你不是灾星。”
“唉,怎么会不准呢,不然爹爹怎么会被你害死,我还把顾家都弄丢了。”顾雨宸说得极为平静,似是在说着他人的事,而并非自己。
他靠进他的怀中,对于过往已没多少在意与羞耻。
既然事实都已经如此清楚,那不如当做事实,陈述一遍也谁都别当真。
“裕丰,我多希望你那天能来掀开我的盖头,然后牵着我的手,哪怕一直是骗着我,而非对我残忍,我都会装作对你一直相信。”
曾经相同的论调,时至今日又被意识虚弱的人再度提及,没办法,顾雨宸不够心狠,只有心碎才让他大彻大悟。
那一声重重的叹息划破寂静,顾裕丰的心随他的停顿暂时停了跳动,直到他继续开口,才又有了起伏。
“只是那样也是对你的不公平,你那时确实只是装作恭维我,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二哥哥,你让我一点点消磨掉希望,这就对了,如果我的爱当时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我会更加痛不欲生。”
说不上是讽刺,起码在顾雨宸这里,这只是他的心里话。
他拍拍他的臂膀,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