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帝,他设计害死了兄长,又亲手解决先皇,磨刀霍霍向所有朝中旧人,将他们一一诛杀,正如如今宁王一般。
“哪里丢脸?”
裴云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背影,直到门口渐渐挪来一个人影,那人在日头下抬起头,沉默地望着他。
如果说乱军掳走母亲只是偶然,那外祖、舅舅宜家的相继离世,足以给少年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不是我!”他蓦地反驳,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那根本不是什么乱军,那是梁明帝对裴棣的一场考验。裴棣完成得很精彩,他做了“正确”的选择,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在
她忽地开口:“裴云暎,你已经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怎么从来不说说你自己的事情呢?”
所有裴家人一起见证了父亲的死。
不是他。
外祖一家作为先皇“肱骨”,暗中调查旧案,终于招来灭顶之灾。
没有裴家了。
这不能算在他头上。
“裴二公子,”他起身,慢慢走到裴云霄面前,平静道:“没有裴家了。”
裴云暎转头看向她,目光满是苦涩,“我娘真正的死因。”
来人是陆曈。
裴府里的护卫都已认识她,先前她来过几次,如今一来几乎如入无人之地,又或许是青枫故意没拦,因此一走到门口,就撞见裴云暎与裴二少爷对峙的一面。
他平静道:“我也厌恶自己。”
裴云暎看着他,宛如看一隻可笑挣扎的蚂蚁,唇角讽意更浓,“裴大人像养狼一样养儿子,没想到最后,真养出了一窝狼。”
“觉得丢脸。”
他默然片刻,垂下眼帘,有些无所谓地笑笑。
晚霞斜斜照过窗户,洒下一丝暖色在眼前人身上。女子语气认真,望着他的眼眸分明,是一个认真的、想要聆听的姿态。
一直以来,裴云暎都没提过自己的事,其实他做的事,陆曈大致也能猜到。他不提,她便不问,人人都有心底不可对外人言说的隐秘,这滋味她比旁人更明白,他不想说,她便不会刻意地问。
昭宁公府已然落败,曾经的兄长先他一步看清这府邸光鲜下的肮脏与自私,于是憎恶,于是离开。如今父亲已不在,不会有人再庇护昭宁公府。父亲的死或许能让他们留下一命,但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只能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活着,等待将来某个时候,或许当头砸来的铡刀。
“我不明白。”她道。
他也想活。
时日已快至傍晚,初春晚霞透过窗落到屋中,洒下一片柔红。陆曈看向案几前人,裴云暎取来杯盏给她倒茶,却并不看她的眼睛。
或许他将那方丝绸的毯子闷上父亲脸时,也曾有过片刻报復的快感。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他顿了顿。
裴云霄骤然打了个冷战。
裴云霄跌跌撞撞出了门。
从未见过这样的裴云暎,陆曈心中一软。
他转身走回屋里,第一次面上没能挤出笑容,陆曈跟了进去。
裴云暎默了一下:“没关系。”
“父子相残,自私自利,为一己私欲对发妻见死不救……”他自嘲一声,“这样的出身,与戚家有何分别。”
他是在母亲死后开始反应过来的。
她从裴云姝嘴里已听过裴家的事,但亲眼见到又不一样。裴云姝所言,裴府中争斗隻限于一些小打小闹,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先太子元禧的死疑点重重,那场秋洪丧生的“意外”或是梁明帝所为。
三少爷裴云瑞尚且年幼,梅姨娘从前隻知争风吃醋并不知情势危急,这府里尚能算聪明人的只有江婉和裴云霄,他二人这时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江婉要以此罪名拿捏他,他竟挣脱不得。
于是他把被子蒙在了父亲头上。
裴云暎盯着他,忽而勾了勾唇,仿佛杀人诛心似的,一字一句道:“原来,是你啊。”
他在昭宁公府中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庶子,这些年,也无非是因为裴云暎离家后方才能入裴棣眼。即便如此,他仍赶不上裴云暎在裴棣心中地位,后来又有了裴云瑞,他不甘自己所有努力为弟弟做嫁衣,然而到最后汲汲营营空空如也。
他微怔。
然而今日,在他刚刚冷漠回应了找上门来的庶弟后,在他刻意避开的眼神中,陆曈却从他的逃避里窥见出一丝难得一见的脆弱。
裴云霄恍惚一瞬。
昭宁公夫人,他的母亲或许隐隐察觉到什么,然而母亲一向良善单纯,怎么也不会想到枕边人竟已决定将自己当作皇权的牺牲品。
”
陆曈沉默。
她像犯了错般,小声开口:“抱歉,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
怎么能是他呢?
他偷偷潜回外祖家,通过外祖亲信,终于外祖留下来的信件中窥见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