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今天他的长裤换成了极浅的白色,和她的裙子是同一种颜色。巧合到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仍然住在一起,不必言说就能穿同样的颜色出门。
越靠近店门的地方,温度攀升便越快。这个时候她后知后觉花店的内部其实是阴凉的,空调温度很低,四处置着视觉性的冰块。
半透明,近乎虚幻。
最大的可能性有两点,第一,这里有和实验相关的人事。第二,平城突变,他不得不暂避风头。
隋恕的目光却在她收拢视线的一瞬越过来,落到她漆黑的发顶。
实习生急匆匆地跑过来:“忘记请您签字了,不好意思。”
熟悉而陌生的对视。
他在的地方是花店的暗隅,四周全然随着花卉的摆放环绕着柔丽的灯光。
简韶换了只手提花,她避重就轻地同他客套道:“你也来买花吗?”
笔尖很快在纸张上留下一串英文名,隋恕取了他订的花,是一束与玻璃墙上的装饰花相似的日本海棠。
这是抒情的一节,近乎咏叹调。纸灯箱的流光透过玻璃砖洒落到眼珠上,手背也掉了星星点点的一两个光点。
跨八度的音符断开,简韶清醒过来。
低低的海棠细枝垂下来,是特殊的双色棠,一株上有两种细腻的花色。
简韶主动开口,客气地点点头:“好巧,你也在这里。”
他的视线也是这样的郁沉,穿过海棠花枝,朦胧而模糊。
只是她的手臂有些太白了。
只可惜往日的融洽是她的错觉。简韶想,一个从没有爱过她的男人,在过去的日子里竟然也能一直和颜悦色地对待她,甚至在很多时刻让她觉得温柔。
最后一块菱格前,简韶停住脚步。
钢琴进入最后一截乐段,有些急促。不过隋恕的脚步是不紧不慢的,徐徐地朝她罩过来。
原来他是来买花的。
她遗憾地认为,没有这些事的话,两个人说不定真的可以做朋友。
隋恕不动声色,移开了眼睛。
一步,两步……她的身上很快落下一圈阴影。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又抱着登记册向着玻璃花墙的方向跑去了:“先生,您的花也好了,请签字。”
既不生疏,也丝毫没有亲近。
语气很轻。
隋恕是体面的人,和体面的人打交道是容易的。从他果断炸掉投资巨大的实验室以及放弃韩居正这两件事上,她能看得出他做事当机立断、斩钉截铁。能做到这点的人确实不少,但是高高拿起很容易,轻轻放下则需要极大的胸怀。
看清了他的处事风格后,简韶认为,他千里迢迢赶到此地,秋后算账的可能性为零。
在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间,简韶听到后面传来了呼唤声——
白新波和韩居正的身后事宜,他都没有参与一星半点。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不赶尽杀绝是一种气度。
她其实一直都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简韶微微掀起眼睫,看到隋恕自然地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隋恕注视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她看到了隋恕。
简韶抬起眼,看着隋恕在离她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脚步。他是难以让人忽略的人,即便在这样高温的天气,依然穿着笔挺的长裤。
她转过头,向外走。
她一直知道他不是一个随意的人,她甚至没有见到过他不系领扣的时候。
她谁都没看到。
南洋的气候湿热而黏长,三十多度的高温里,大脑似乎也粘连成细密的汗水,在生涩的金属光泽里给不出一点反应。
简韶将垂下来的头发抚到耳后,接过她递来的笔:“没事的。”
“jane小姐,请留步。”
侧光让她的脸庞一半置于纸灯的映射里,一半藏在暗处。落在光里的眼珠是漆黑的、清晰的,她慢慢地转过脸,整张脸都彻底地暴露在灯光里。
他的气息同样平稳,冷淡的就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稳的同音反复与级进推着她的身体向门外走去。步履踩在节拍上,简韶路过旋转楼梯与玻璃花墙。
隋恕就站在玻璃砖墙后面的休息处,那里没有设置纸灯箱,是一块低温的自然区域。
简韶松了口气。
简韶今天穿了一件小飞袖的连衣裙,肩头缀着一圈浅色的花边。她似乎很少穿这样活泼的款式,也很少露出自己单薄白皙的肩膀。
两人似乎只是在异国街头偶尔碰到的旧相熟。他的神色里没有异样,似乎并不打算追究q0113出逃的事情,更不打算问她分手的事。
音节的力度在加强,左手是强健的低音,而右手旋律高昂。这种感觉十分割裂,让她有些费解,迷惑,走神。
头发片滑下,挡住了骤然放松的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