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长路不会有行人,而他能站在这儿,也有谢紫殷曾吩咐过不用拦他的缘由。
那顶轿子停了下来。
谢紫殷执着折扇撩开轿帘,他与之四目相对,道:“我有话想和相爷说。”
静默片晌,谢紫殷从轿中走出,几步行到他身前,居高临下道:“想说什么?”
他晃了下神,目光在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上徘徊。
“我想知道相爷究竟想做什么。”他如此直白地发问。
谢紫殷却微笑道:“若我告诉了你,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是相爷自己的乐趣,还是我们的乐趣?”他又问。
谢紫殷道:“就算只是我一个人的乐趣,那也是乐趣。”
霍皖衣道:“相爷如若想要乐趣,大可直接告诉我,只要是相爷要的,我都可以给。”
“你错了,夫人,”谢紫殷倾身靠近,唇边吐出的呼吸瞬息温热,散去了便只剩秋意寒凉,“我要的东西,自然会自己去寻。凭你给我,那才是毫无乐趣。”
霍皖衣耳后泛起绯色,他脊骨发麻,双眸似有一瞬迷蒙,他下意识道:“那我于相爷而言算是什么?”
“没有霍皖衣,也就没了乐趣。”谢紫殷却答得很快。
他退后半步,纤密的睫羽掩去眼底心绪:“所以我是相爷的乐趣所在吗?”他这样问。
谢紫殷好似思索了片刻。
那只执扇的手骨节分明,较之从前的苍白,倒也多了两分血色。
“你可以这么认为。”在他的注视之下,谢紫殷神容不改,轻声答说。
“……那相爷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要什么,想要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乐趣?”
他还是不死心去追问。
因则人与人就是这样,本可以不追问的,无话不谈的,在命运的捉弄折磨里,兴许也就变得有了隔阂,生了龃龉。曾经不是秘密的,如今都成了秘密。
如若他不曾问,更不去追问,那或许能得到的答案,就变成毕生的未解之谜。
——他确然变了。
霍皖衣在这次追问里忽而意识到了自己的改变。
他并非是个情绪多么直白浓烈的人,可说内敛。年少情浓时,他会羞于多言多思,总以为人生之漫长,任何事物都能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而揭露真相。
可人生却如斯短暂。
他和谢紫殷错过了四年,就已如错过了几生几世那般漫长。
明光映耀下,谢紫殷一身锦衣蓝袍,俊雅风流,眉间朱砂浓深。
隔出的四年时光,如同无可逾越而过的天堑。
面目一如往昔,于是还会以为一切如昨——可昨日过去,便只是从前。
谢紫殷含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没有必然要让他知晓的缘由。霍皖衣也明白。
而他睫羽微颤,想要说出口的话千钧之重,无从出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紫殷登上石阶,背影消失于相府重新合上的大门背后。
霍皖衣怔愣了许久。
他孤身站在相府门前,秋风萧瑟,吹得他衣袂飘飘,一身乌衣如拨云泼墨。
天上地下什么才算孤独?
六年前的霍皖衣觉得,无权无势,受人欺辱,便是天下间最可悲的事,若是一直做那种人,便至极孤独。
四年前的霍皖衣又觉得,纵然有权有势,就算身处高处,也是心空空,两手空空,更是孤独。
然则今日今时,此刻,秋风重,寒气深。
霍皖衣觉得,天上地下,于他而言最孤独的,不是失去权势,失去地位,而是失去他最想要的,贪念丛生时,最渴求的那个人。
他的孤独,只源于他失去谢紫殷的爱。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已经存稿到开虐了。嘿嘿嘿。
以及玉生走的是玄幻路线所以他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oao
问题
林作雪的弹劾来得气势汹汹,叶征数次搁置奏折,却也无法,他虽搁置了奏折,林作雪却也能在朝议时出列亲口弹劾霍皖衣,以这礼部尚书的身份作的弹劾,且是当朝奏出,叶征就算是想要搁置,也无从搁置了。
这桩事着实让满朝文武都错愕非常——盖因林作雪全然不是个多么刚直的人。
林尚书见风使舵的本事可谓是有目共睹。
上一回他弹劾霍皖衣,还能说是偶然为之,并非刻意针对。可这次林尚书的弹劾来势汹汹,当朝而奏,可谓是毫无余地,俨然是结下深仇大恨般。
但林作雪确然与这位如日中天的霍三元没甚仇怨。
旁人或许不明不白,可能在朝议上面见君颜,耳听圣音的,哪个是寻常人物,林作雪与霍皖衣间是否有着龃龉,他们早就一清二楚。
可一回弹劾两回弹劾是“偶然”,这般反反复复,直截了当地弹劾,却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