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逢不忍地转过身，小莱提着化妆包过来给她修眉，刘海全梳到后面去，只用梳子尖尖的一头勾下两撮龙须修饰脸型，更添几分凌乱美，乡下养病的落魄大小姐那味儿马上就出来了。
小莱用湿巾给她擦干净脸，上乳液上隔离，开始化妆，边化边跟她讲剧情，城里来的落魄大小姐认识了乡下妹，她们很快成为好朋友，乡下妹带大小姐漫山遍野玩，春天吃槐花，夏天吃莲子，秋天上山找野板栗，冬天偷人家吊在屋檐下的香肠腊肉，过年时候，大小姐已经给养得白白胖胖。
小莱低头在化妆包里找腮红，一堆塑料壳壳翻得哗啦啦响，方简明目张胆看她，看她小脑袋左一偏，右一偏，真有几分动物神态。姜小莱若是妖，定是山雀成精。
小莱跟着站起，换自己帮她遮阳，用荷叶打扇，没关系的，拍着拍着就会了。
皮肤又白，拍出来肯定好看，去试试呗。
方简两手捧着自己，掂量掂量，有这么夸张吗？
小莱接：不受宠的大小姐被家人送到乡下养病，本来就瘦，日常吃不饱饭，心气郁结，可不把胸和屁股都瘦没了？光长竖的不长横的，旗袍可不就是越来越短，合理，非常合理。
方简撑着膝盖坐起，眉头微蹙，似乎不胜其烦，干嘛非叫我，我又没拍过照。
一段隐含悲苦的禁忌之恋，竟有这样一个出人意料的奇幻结尾，这未尝不是真的。
于是方简推翻所有设想，那你说。
帮帮忙嘛。肖逢也来劝。
乡下妹当然就是小莱了，大小姐现坐在小马扎上，等肖逢在大行李箱里给她找衣服。
那我们争取拍出最好的状态。
既然你都这样求我了，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方简蹙眉长叹，十分不情愿又拉不下脸拒绝的样子，手伸出去，小莱赶紧扔了荷叶搀她起身。
方简很好奇故事的下文，问：然后呢？在一起了吗？还是大小姐被家里接回去了？
小莱摇头，身子后仰看两条眉毛是否对称，接回去？那多俗套，不可能接回去的。
田埂边老牛晃着脖子上的木牛铃慢吞吞走着，少女盘膝坐在牛背上，嘴角叼根狗尾巴草，眯眼昏昏欲睡。
瞧，大小姐架子就端上了。小莱摸一把她的脸，方简拍开她的手，哪里来的野丫头。
两个人身量差不多，方简高一些，小莱穿到脚踝的棉旗袍她刚好能盖住小腿肚，就是太瘦，没胸没屁股，前后都空空的。
水牛借到，临时想了个主题，小莱说还欠缺一点故事性，多番讨论，最终敲定。
拍什么？方简睁开眼睛。
方简闭上眼睛让她画眼线，睫毛不停地抖，小莱手却很稳，说话时有湿湿热热的气息喷在她面庞，是她常常闻见的微酸甘甜的陈皮糖味道。
不知为何，这个故事的后续让她心里感觉大大的不妙，大小姐肯定是不愿意回家的，她喜欢极了这个漫山遍野带她疯的乡下妹。
肖逢用一块咖啡色的薄绒床单在林子里围了间更衣室，方简进去试了几身，都不对味儿，小莱想起去年拍的一组民国风照片，箱子底下翻出件蓝白格旗袍扔给她。
小莱重新梳了条独辫，换了件枣红色旗袍领短上衣，滚藏蓝边，藏蓝盘扣，这件衣服是大一从学校话剧社穿出来的，一直忘了还回去。
小莱赶紧举起荷叶帮她遮挡太阳，你愿意我就把角色讲给你听，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肖逢点点头，有点落魄大小姐那意思了。
阡陌乡道，仅容一人通行，大小姐候在路边，等那老牛浅一脚浅一脚地摇。
擦肩而过之际，少女眼前忽地闪出一抹亮色，她募地回首，那人
妖精、女鬼、僵尸、阴曹地府、王母娘娘要不是真的，如何一代代流传下来？
半小时前，小莱突然发现方简不在了，之后几个小学生跑过来问他们在干嘛，能不能帮他们也拍一张，他们可以出钱买。
小莱笑得十分狗腿，谢谢方老师，谢谢方老师，老师这边请
肖逢和小莱并排站在对面，她理理额前的碎刘海，被人这么盯也害羞，小声问：还行吗？
小莱说：是呀，你要不来，进度就卡住了，任务完不成，过两天咱们搬新家，就更没时间拍了呀。
小莱说：乡下妹来历不凡，其实是山里的妖精变的！她到了年纪，按照家族传统，该找个媳妇来过日子，她是专程下山来找媳妇的。媳妇找到，养得白白胖胖，怎甘心拱手送人，当然是扛着人跑回山里去成亲啦！
方简头一次这样正儿八经拍照，竟然也可以做到完全忽略镜头，摆出最自然的动作神态，她真的把自己当做被家人送到乡下的病小姐了。
我喜欢这个故事。
肖逢随意跟他们聊了几句，得知他们是附近村子放牛的小孩，说可以免费给他们拍，照片洗出来给他们寄到学校，只借他们水牛一用。
方简很不讲理地想：怎么就不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