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南楚的王宫被付之一炬外,别的地方几乎没有大规模伤亡,权力的过渡对百姓影响甚微。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并请旨回京。算算时间,估计两天内我就能收到回京的旨意。
谁曾想在旨意到来前,云舒竟然先来了南楚呢?
出入都城已不用再盘查,因而云舒的车架到了王宫门前,才有人过来通报。
“殿下,有人自称您的家眷,想要进王宫废墟,您看?”我顾不上周围属下们的眼光,直接策马疾驰赶去,我知道,那家眷只可能是云舒。
可他流产时伤了的身子好了吗?云舒是不是醒了就过来了?二弟怎么照顾的人。
我很是担心,又有些喜悦,一会儿又有些忧愁。不知何时开始,我所有的心绪都同他连在了一起,哪怕被他搅成一团乱麻,也甘之如饴。
那的确是我府上的车驾。不知怎的,真要见到云舒了,我却有些犹豫与不安。他知道自己长大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焦土,还偏要千里迢迢来瞧一瞧,这怎么都不像是一个好兆头。
车帘掀开了一角,云舒正望着我,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竟然在云舒脸上看见了清浅的笑容,我赶忙策马过去。
“殿下”他的脸色看上去还是和我离开时一样苍白,眼下已是春末夏初,车驾里却还铺着厚厚的毛毯,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却没泛起一丝暖意。
“一路上是不是累着了,你该好好在府里养身体才是,”我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触感竟有些冰凉,“你瞧,你这身子还虚着,二弟怎么照顾你的。”
“殿下就别怪他了,是我逼着他放我走的,二弟哪敢不听他嫂嫂的话啊。”原来云舒脸上的笑意并非我的错觉,他的眉目里都含着笑,“二弟说,殿下会同我解释一切,所以我就眼巴巴跑过来了,殿下不介意吧。”
我们谁都没提那一刀,也不敢提那个孩子,我深知这是自欺欺人,可我不愿打破眼前的幻象。
云舒也一样,他从锦被里探出手来,扯着我的衣袖道:“我想去里面看看,殿下。”
我刚想让他们放行,云舒又道:“我走走就行。”
候在一旁的小芍早已备好了披风,是冬天的样式。我抱着人下了马车,又把他稳稳地放下。
一路上,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焦黑,我跟在云舒身后怕他摔着,自然也就瞧不见他的脸。
“小时候,母妃不待见我,也不肯让我同她住在一处,我跟着父王住了一段日子,后来父王也疲累了,就送我到了皇祖母那里。”
“后来皇祖母西去了,我无处可去,母妃这才肯让我住回去,但母妃不同我说话,只有我的哥哥们愿意搭理我。”
“其实父王对我挺好的,哥哥们也是,可他们眼下都不在了。”
“现在想想还好皇祖母驾鹤西去了,不然被大火活活烧死,该有多么痛苦啊。”
我再也无法就这么听着了。我上前一步把云舒打横抱起来,“你瞧你,都走不稳了还逞能。”
我看见他眼尾红红的,没一会儿他就把头埋进我的胸前,闷声道:“麻烦殿下了。”
我把他搂得紧了些,解释道:“你的母亲,是我朝被俘的秦将军”
怀里的人出声打断了我:“我知道。”
“那她把你送过来,是为了保护你,你知道吗?”只有这一点,我希望他能知道。
“我知道的。”他声音有些哽咽,“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揪着我的领口,抬头看我,我终于看见了他蕴满泪的眼睛。“她是为了保护我,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也是为了保护我,一直闭口不言。”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连选都不让我选。如果我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他突然用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我宁愿没嫁过来,同哥哥们一起被烧死,我甚至宁愿没有出生。”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家常里短,却偏偏冒出一丝看淡生死的决然。
我急切地想打断他,大声唤他:“云舒!”然而他不理会我。
“你们凭什么”云舒忽然笑了笑,“还好,我让我的孩子选了。你知道吗?孩子他早就不想待在我腹中了,我一直没叫太医所以,活该我留不住他。”
这次我是真的生气了,“姬云舒,这不是你的错!”说完我才发现自己语气差到了极点,我深吸一口气,温声道:“云舒,你累了,我们回去吧。”
我抱着他回了车驾上,又听见他说道:“不过还好,民众们看起来生活没有变化。”
他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正常的云舒。可我已经掀开了噩梦的一角,我知道云舒根本没有释然。我希望他不要活得这么通透,倘若他能把这一切归在我头上,他便不会这么痛苦。
可云舒知道,这件事怨不得旁人,若是要恨,也只能恨他自己出生于仇恨与矛盾中,这一切的悲剧同旁人没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