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这不是人,这就是一群疯子。
而在他们后方,就在顾桥的旁边,一名盲人老者坐在萧条的街边,有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掉下来。
他甚至不知该往哪里逃。
老者静静地拉着二胡,琴弓上弦,在他粗糙的手指下,一曲苍凉的琴音飘向四方。
那琴音欲断又连,时而如轻云般无定漂浮,时而像锯木头般难听,好似哭伤了的喉咙。
城门被破开,可是,敌人还是始终不能突破他们的防线——
这已经,是他们坚守的第四十五天。
天空Yin沉沉的,太阳一点点的被乌云吞没,似乎也不忍再见下面这绝望的杀戮。
以没有任何补给的军队对阵四倍的彪悍敌军,失去城墙后本就艰难,更别提还得护着背后的百姓了,可此刻他们凝结出来的气势,不是以一敌七,竟好似要以一敌十,敌百……
“呜——”
阳光退却的最后一刻,大夏的退军号终于缓缓响起,不是不想攻,而是真的攻不动了。
号角一响,却不见守城军欢呼,反倒是大夏兵团松一口气,然后蜂拥如chao水一般地退走,浑然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而守城军也不再有人有力气继续追击了,几乎在将敌人杀出西城门的那一刻,战士们集体轰然倒下,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的堤坝。
这!!!
敌军将领迅速发现了这一战况,所以他马上调转马头,果断命令传讯官再次吹响冲锋号,大声叫道:“他们倒下了,跟我冲!”
大夏士兵回过头去,才发现刚刚如铜墙铁壁般拦阻自己的阵线已经不在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于是,大军齐齐掉转马头,再一次冲击而去。
“全军,集合!”
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嗓音缓缓响起。
然后,就在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之时,在那座尸体城墙之后,那群摇摇晃晃如同幽灵般的身影,一个个地爬了起来。
他们铠甲破败,脸色苍白,参差不齐,握紧武器,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步走上前,站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肩并着肩,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
一切恍若清晨影像的复制品,满身血污的战士们重新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列成长阵,看起来好像吹一口气就能倒下去。
可是当他们凝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身体突然间挺得笔直,像是一片石头做的林子,那座防线再一次坚固的犹如高山。
殿辰站在前方,挥出战刀:“迎敌!”
上万条嗓子齐声厉吼:“大燕军魂永存!”
这惊雷般的军号音落后,军队陷入了一片寂静,整齐的兵队沉重得像座巍峨的大山般,守护在那里,残破铠甲,卷刃战刀,是以黄金铸造!
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包括敌军。
终于,大夏还是决意继续打消耗战。天地间一片萧索和低沉,夏兵退去后,一切就像是一场大梦般不切实际。
可守城军却无人再倒下,他们仍旧站在原地,似乎是害怕大夏会再一次掉头杀回来一样。
殿辰拖着长剑,身姿笔挺地缓缓上前,他的脚步沉重,面色苍白如雪,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不知那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今日,已经从清晨站到现在。
直到最后一缕天光被收尽,殿辰才回身看向自己的部下。
热风扫过男人清隽的眉眼和面孔,他的声音已然沙哑,嘴角紧抿,对着自己的军队深深鞠躬,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辛苦了。”
与他一个战线的士兵齐齐对他弯腰回礼,铿锵的嗓子汇成一个声音:“将军辛苦了。”
“六皇子!”
一声破碎的哭泣声突然自后方传来,好似决堤的海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那是被他们护在身后的百姓,此刻,终于从藏身的屋舍里走出来,泪流满面地跪地伏拜。
殿辰持刀站在狰狞的血泊之中,纵然一身杀戮,却犹自傲然如巍峨雪山。
只是,顾桥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心尖微微颤抖起来。
宅院里,香炉里的熏香一点点的燃起,有一条细细的烟线缓缓升腾,浅金的光像是稀疏的水,一层层的流泻进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顾桥默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痴痴茫茫,恍若冷山白雪。这里,是殿辰为他打造的避难所。
用黄金,用鲜血。
他一直安然呆在这里,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沦为地狱。
浓浓的黑雾中,一个信念突然好似明灯一般在脑海中升腾而起,顾桥紧咬牙关,握紧手中剪子,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滚烫的灼热。
“咔嚓——”
忽然间,他手中的剪子剪了下去。
那齐腰青丝飘落一地,一点点地,就变成了齐肩短发。
他后来还是保留了一条穗子。
其实初心只是为了悲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