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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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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业对练七形近魔怔的情意不能感同身受,但这无碍她同她抱布贸丝。她临风叩着酒坛,叩坛声、夜风语缠绵,像一阕古早的南疆小调。“练七,你同我的友人挺像。”一样为了个不知根底的男人晕头转向。

    练七怪道:“咦?奴就不是教王的友人了?”

    梵业讶道:“我竟不知你我几时成了友人。”

    练七:“酒友做不得,损友做得。奴真心喜欢你,再卖一个人情好了。若有为难之处,教王尽管来找奴便是。”

    一方已张捕雀罗网,一方则懵懵不加设防,不必多想也可明白这出拙计会是如何收场。

    练家唯练七一女,谁也猜不中会蹦出个“义女”。但先前只指“练氏女为谢家媳”,未指名道姓地捆住心寄鄞曲的练七,谢家主只可吞这两字之差的苦果,且务必吞得“欢天喜地、喜上眉梢”。

    谢承南却不很在乎。

    承接振兴南地的重责,既是父对子殷殷之期望,也是谢家主昭昭之野心。承南二字沉沉压下,磨平他的不羁,也在他和族亲之间劈出一道鸿沟,故而他素按“谢家主”的模子规言矩步,活得没有棱角。与何人饮这杯合卺酒——他只知是个女人,是环肥燕瘦,还是粗野庸陋,均不在他关心之列。当家主为练家的举措暗自恼火、同辈对他冷嘲热讽之时,他只是自顾自地酿酒还债,我自安适,岿然不动。

    而扰他心湖者——

    朱罗软缎,红烛轻扇;扇后人眉不染黛,闲若远山翠羽;唇未点脂,浓若蔷薇凝露。

    撞进眼是一张美艳的面,抵上喉是一口饮血的刀。

    他想他多半有毛病,一顷万事皆空、咫尺无常,还记得她瞎编乱造搪塞人的两个字:“阿繁。”

    白刃未动,谢承南也不动。

    梵业心觉写意,收刀入袖,掏出强夺的玉佩:“完璧归赵。”她单刀直入,开口石破天惊,“一物换一物,等你坐稳家主之位,我要一观谢家秘卷。”

    谢承南道:“既已结缡,这玉理当归你所有,怎能用它与我讲条件?”

    如火霞帔映衬下,她之笑貌显出一种恣纵逸荡的妖异:“‘归我所有’、‘坐稳家主之位’,这本身就是条件,莫非,你害怕了?”

    “暗箭可防,又何惧明枪?”似有飞石带火,连着火舌与灾厄一并炸开一潭死水,余波震破囚身窠臼,灌进惊浪无数。他同样笑得令人胆寒:“谢承南,今生奉陪!”

    这开初即预兆了收束的“今生”,确乎只有一弹指顷。

    后日回想那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的半载:勾心斗角居多,常是言笑晏晏、铁石心肠;针芥相投亦有,偶尔琴箫作伴,刀酒为俦。

    他其实晓得她是刀中好手,偏送了她一把剑;一如她分明是乐中好手,偏爱装得不谙宫商。纵有什么桃花流水的挂记,只可作心照不宣的珍秘,半笔落下,无痕无迹。而凡躯再如何坚忍,忍不成法相金身,自诩“金刚不坏”之体,内里业千疮百孔。

    每逢朔日,谢府辄无阿繁影踪。凡为隐秘,皆不可践履,故他举前曳踵守在疆界之外,不敢触本真。

    事发于元昭二十二年秋。

    穹冥两分,一分绯红如影树,一分苍青如渊海。苍、红之间是凌霄青松,松下端坐一人,俨然怀刃修禅——血却正顺低垂的腕渗进尘泥,或以肉身滋养土地。

    苍与红在他目中褪色。

    “阿繁!”

    她朝他微笑,诡丽黑纹扭曲着攀爬到唇侧,横看竖看均不似冁然:“谢承南啊……”

    “是我!”他按住她渗血的伤口,慌乱不已,“要怎样做才能帮你?!”

    梵业目光晃了晃,扭头咬上他的喉咙!

    “你不知道?你竟装作不知道……哈哈哈哈!”她用力咬啮,冷酷的字句含混地在他颈边炸响,“你们谢家做的好事,竟来问我该怎样做?”

    她周身冰凉,剜他心肺的傲狠叫他无言以对。

    “谢家主要帮我?真是我听过最荒谬的笑话!”她舔着血丝,毒蛇般挂在他身上,“年年岁岁,千百人都要受这等煎熬,你可知道?帮我?这算是什么?我恨不得掏出南云五族所有人的心肝,拿来祭我先人亡魂!”

    谢承南:“……”

    他夺走她的刀,削去半边袖管,在上臂猛地一扎,立时血流如注。“这样方便些。”

    梵业已然被折磨得癫狂疯魔,本能地循着腥气大口吞咽血液,泪却不住地流下来。

    于败者,往事累累如枷锁;于胜者,徒然一卷苍白又声嘶力竭的辉煌。谢承南曾也想过了结这笔血仇,自此各安一方,天高水长;然而一代代、一日日积累的恨,不止奔流在两族人的血脉中,更繁衍出一种深邃沉默、使人为之殉葬的信仰。要止这浸染了道与灵的杀伐,非得尸宅绝尽、生灵涂炭,无非是浅薄空想。

    舍身殉道之人,咷笑也舍,七情也舍,无何不舍。

    他以为她已不能更狠。

    可她却总能更狠。

    有一段时日,她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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