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王捏了捏胡子,一向没有把宁王放在眼里,“听说了,路上宁王府人来报给皇上,皇上也是沉默了很久,看来皇上也是……”谷王脸色幸灾乐祸。
宁王没有力气变化动作,颓然的倒在床上,“叫太医走……”朱钦分辨了好久才听清微弱的气息音,“王爷使不得,这是皇上的恩典……”两个随侍将王爷小心的伺候了平躺好,擦掉嘴角边的药渍,再次擦干额头,锁骨边的冷汗,纵使病中,也能感受到王爷微张双眸中的冷冷阴狠,王爷脖子连片锁骨双肩都斑驳了红紫色的淤痕,清晨时更衣有些还时嫣红色,现在已近黄昏,那些痕迹蜕变为紫色,青色,更别提胸前,只是被衣服遮住了,但凡王爷还有一丝力气,估计会杀太医灭口。
朱钦将宁王被冷汗浸湿的内单换了又换,吃下的药吐光了再喂,第二次宁王半躺着刚喝下一勺药,因为有太医进来,另一个随侍拉开床榻边的半边床幔,准备让太医诊治,宁王瞥见了床幔轻晃,当即腹中翻江倒海,一推手直接将随侍手中药碗摔翻在地,倒在床边巨咳,一头长发也被剧烈的动作甩在一侧肩头,几缕顺着床边流泻,“王爷……”朱钦揪心的喊道,“喝不下就不要勉强了,一会儿小的再伺候您……”
皇帝携太子众王在前端,所行之处,百姓纷纷跪地磕头,山呼万岁,而后文臣武将,禁军侍卫,内宫侍人等各安身份品级而过。
残月挂上冬日里的树枝,紫禁城中一派灯火通明,因为还是年节中,宴乐飨食照例不歇,拜祭完祖庙的皇亲臣工今日在御花园内置办了流水曲觞,仿制汉朝的漆器耳杯顺着溪水流转,停留在谁面前,就要吟诗歌颂应景之欢庆祥和。
郑王冷笑一哼,“宁王连祭拜祖先这等大事都敢不来,看来以后做出什么悖逆之事也不稀奇。”
太子并不惊异宁王的失礼大逆,他只是想扶住皇叔的身体,可这次明明是很近的距离,但隔了好多人,像层层万山横隔的阻碍,横亘在两人之间,自己再也触及不到皇叔的身体,不能扶住他,在一片人生嘈杂和皇叔组佩的杂乱玉音中,眼睁睁看着皇叔被人簇拥着,背回府中。
太子面对着人工开凿出来的溪流波光,思绪却飘向了去年仲春的江南月下,观自在书院外的小溪潺潺,两人并肩,“有什么烦恼,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为你分忧。”此刻万民同庆佳节,宫中人人欢笑,太子的烦忧只得默默咽下,与酒同味。
宁王的身体烧的滚烫,不同先前的伤重昏迷,这次他的意识清晰,生生硬受着病痛的折磨,想的最多的就是后悔,当时没有让叶子一剑刺死朱厚照,居然还攻心为上,此刻就是赔上自己的命,也恨不得杀了太子。
霞光铺满了京城所有巷道,皇家出行文武随同,仪仗威严队伍浩荡,京城戒严万人空巷,前来观仰这盛景。
皇上的赏赐是恩典,责罚也是恩典,就是君要臣死,臣也得叩首领旨谢恩,何况是派出了太医为臣下诊治。
待接近正午,全部人马才抵达郊外祖庙,按照礼仪典章,奏乐唱诵,香火青烟中,皇家朱姓跪倒在先祖牌位前,捧香叩首,一轮礼毕后,并排跪着的郑王对着谷王说道,“听说宁王病了,连这祭拜大典都不来了。”
熬完了这宴会回到东宫,才看见宫人们正在清点两日前众王聚会时,各位藩王送给太子的年礼,勘勘过了两日,竟有经年累月般漫长的错觉,谷王财大气粗,礼盒最大,装满了硕大的东珠和珍珠,郑王派头最足送给太子南海珊瑚,东海夜明珠,西境的和田白玉,北疆上好的马鞍,韩王辽王分别是滋补药材和狐裘,太子站着角落,默默的看着众位长辈的礼盒被内侍一一打开,递到面前给自己过目,他终于等到了最在意的锦盒,内侍捧着这个礼盒上前,里面装了几本书卷,太子这才发现
宁王的左手手腕被随侍轻柔的从雪白的衣袖中捋了出来,轻放到诊脉用的小软垫上,朱姓皇族直系亲王每人都佩戴朝廷钦赐的纯金手腕带扣,是身份尊贵的象征,也是验明正身的标记,宁王手腕上的这只金色带扣比常规的金镯做工更精细,以巧夺天工的技艺镂刻了铂金,晶石,折射了夺目的光芒,不仅如此,金镯还以七种颜色各异的宝石镶嵌交错,点缀边缘,随着主人手部动作,更是流光溢彩,纵是见惯了皇家贵戚,后宫嫔妃的各色珍宝配饰,也没有见过如此罕有的宝石。宁王一脉从助力成祖问鼎江山时,便被京中帝王优渥利用却又忌惮,如今朝中,围绕宁王的话语从来就没有止息,太医低头伸手诊脉,宁王的手腕上留有明显的深浅不一勒痕,如囚犯被禁锢后的一道道淤青,是谁胆敢对宁王用刑,太医是伺候皇上的,也是伺候过前朝的,他深知皇上派他而来的用意,只是低头看病不问其他。
宁王本就无力,被人阻止后,直接手腕一松,钢刀哐啷落地,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他这话是说给他两前排之人听的,此刻礼乐正奏完一章,殿中寂静,郑王的声音正好被前排跪姿也挺拔的太子听到,太子因虔诚祈祷而闭上的双眼徐徐睁开,眼中摒弃了复杂的愁绪,恢复了一个储君该有的风度,他默默的叫了声,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