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溪想了想也是,自己这辈子大概率会平安顺遂,富贵终身,只要好好活着不作恶,就是喜乐自由的一生。心及如此,自己读书修道吃的那点苦即刻被汹涌的幸福感淹没,连竹叶送来的清风中也裹挟着满满的甜蜜味道。
蒋溪少年心性,许久未见姚衍,玩兴大发,不一会儿,二人便玩闹扭打在一处,嘻嘻哈哈的都乱了发型。
姚衍为人一向平板雅正,遇到蒋溪这等弟弟,也算次次破天荒,张牙舞爪地乱了身形。
晚风清凉,吹得廊下的风铎叮当作响,须弥榻不大,一番打闹后,二人喘着气并躺下来。
一阵寂静后,姚衍缓缓开了口:“听说,元人在边境屡次挑衅,朝廷欲征战,国库吃紧,要征重税。”
“国库不是一直都很充盈吗?怎还没征战就要吃紧了?”
“哎,我也是偷听父亲跟其他官员会客的时候谈起,还说我们大陈实际上已经是外强中干,被掏空了的。”
“被何人掏空?”
“你我之间的话仅限于你我二人,我也是把你当亲弟弟才这么说。上至天子、下至布衣,均不同程度上迷恋修道,开荒地、采奇药,都是为了炼丹,渴求长生不老。你可知北方之地已经出现大面积的以丹药定价的市场,长此以往,金银被恶劣的丹药驱逐,岂不是就被掏空了。”
“我还听说,有些地方已经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蒋溪起了身,踱到窗前,默默地盯着窗外的月亮。好一会儿,才怅然道:“我自幼长于富庶的金陵,衣食优渥,不懂半点民生之苦。听你这么说,也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只能零星地猜想到一点半点。”
“溪儿......你说若是朝廷征收重税,你家......”姚衍欲言又止。
蒋溪沉默了会儿,不咸不淡道:“我爹平日里都是扶危济贫的。国家有难,以他的性子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万死不辞吧。”
姚衍:“你家以运输官盐起家,虽说这几年兼营缎业典当获利已远超发家之业,但归根,还是靠一个“官”字起家。”
“既然是官家给的,那么......”
姚衍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蒋溪心中已经了然。既然是官家给的,那么官家需要的时候,也可收回。
“成飞,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蒋溪攥紧了拳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蒋溪很少小声说话,他总是嫌弃别人聒噪,可自己就是个大百灵鸟。而他一旦心不静、不安就会小声说话,抑或不说话。
姚衍起身,走到窗前,将手放到蒋溪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子言,天意难测,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哥只希望你,能够好好读书,不要荒废时光,天塌下来还有我呢,日后你给哥当个师爷也是好的!”
蒋溪不屑道:“给你当师爷?美的你,少爷我这身家给人当师爷,你给我多少俸禄?”
姚衍笑道:“一月二两吧,不能再多了。”
蒋溪:“滚吧你!”
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忧国伤民也是一阵儿的事儿,转瞬间又嬉笑打闹在一起。时不时聊着学堂里的事情,要不就红着脸编排着哪家的小姐出落得如何,风花雪月,万般美景,都不敌此时月明风清的知己之乐。
一向静谧雅韵的清风来,也多了些清明烟火的热闹气儿。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或者说,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胡迭耳朵灵敏,虽人在房中,耳朵确是开了天光,一晚上都支棱着偷听着书房的对话。
一旁的小白见之,忍不住笑,边吃橘子,边捅了捅他:“小胡,你怎么总盯着那个蒋少爷啊?该不会是他救了你,你就想以身相许了吧?”
见胡迭不理他,又变本加厉道:“不过这蒋公子跟那个什么姚公子关系还真是好,时不时就滚做一团!”
一个橘子下肚,又哧哧笑道:“他们两个不会是那种关系吧?表面亲兄弟,实际兄弟亲?哈哈哈哈!”
胡迭倏地甩出一道冰凌,不偏不倚地拍在了小白的嘴上,小白的嘴当即肿的三尺厚,而后任小白如何想发声也发不出,只能干着急地“呜呜”叫。
他又甩过来冷冰冰的眼刀,效果立竿见影,小白连呜呜叫都不敢了。
屋内憋闷,心中更闷,胡迭推门而出,今晚的月色很美,薄薄的,洒下若有似无的轻纱,温柔地笼罩在身上。
漫天星辰高渺明亮,看起来那么的远,又那么的近。
一种奇妙的情感在胸中茁壮成长,似有呼之欲出之意。修行百年,堪成人形,也只是人的皮囊。
蒋溪与姚衍对话里隐隐流露出的忧虑,冥冥中,连带着他心里都有一角被狠狠揪起,充斥着不详。
爱故生忧,爱故生怖,他还不懂罢了。
书房里,蒋溪和姚衍于清风来的二楼寝室中睡去,如小时候一样,并肩而卧,毫无戒备。
狡月初上,溪水潺潺,点点荧萤,秋风送凉。
凉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