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直须折。”轻陌嘟着唇嘀咕，又嘶气连连的撑起身，身上不着寸缕，倒是清爽干净，他掀起被子往自己身下看去，都肿了，可怜巴巴的缩成一小团，轻陌碰碰它，“不委屈，还有比你更加遭业的呢。”说着缩了缩屁股，果然一阵酸楚上涌，“哎，可惜我看不到。”
陶澄不动声色，只问，“是我娘说的？把轻陌派去台州了？”
周姨点头，又指指身边的包袱，“也命我再回去常州的果园，听说是害了涝灾，正需要人手呢，我之前不是带着轻陌在那边待过近十年么，多少熟悉一些。”
轻陌抓着周姨的手躲在身后，拿一双溜圆的黑眼睛盯着眼前的三人。
这位周姨，是陶府里年纪最大的嬷嬷，年近五十，陶澄记得第一次见轻陌，乔二奶奶便介绍说，“这是周姨的侄子，从小跟在姨母身边长大。”
枕边放着叠好的衣裳，轻陌抖开，是一袭白色长衫，他从未系过腰封，低着头摆弄了半晌也没成，索性就一条身子罩在衣服里晃荡，也自在，他伸着懒腰推开门，被大好的天光刺的眯上眼。
陶澄不见了，并没有陪在他身边，没有起床打水，照顾他这个被折腾到半残的人漱口穿衣。
“轻陌会没事儿的，你大可放心。”陶澄也眼睛不眨的扯起谎来，说出此行的最终目的，“我过几日恰好要去台州，你就收拾些轻陌的东西出来，我一道儿给他带过去。”
乔二奶奶蹲下身，一手揽着小陶澄，另一手揽着小陶澈，温声细语的叮嘱，“不必唤他为哥哥，你们是陶家少爷，他只是奴仆罢了，离他远些，他克死了自己的娘亲，他也没有父亲，是一个倒霉胚子。”
撩起床幔后才发现这里不是画舫，陶轻陌歪着脑袋纳闷，看见屏风后有一个浴桶，桶边搭着条长巾，显然是用过的样子，轻陌靠着幻想还原场景，陶澄抱着他一起沐浴，陶澄还帮他清洗，轻陌想着想着就又乐呵起来。
亲事？从商从政都不愿，没能从了她的心意，于是用结亲的方式来利用他，陶澄似是苦笑又似嘲笑，也不知道去年的今日是谁跟他说，不催他，叫他只管去遇见自己喜欢的心上人。
偏院有些远，走了约摸半柱香才到，院里景象与印象中并无太大差别，陶澄边进边打量，一直走到轻陌所在的房间前才停下来，侍女嬷嬷没见一人，倒是听闻些许哭声。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又何尝不是？女人也许更甚，至少他这位娘亲是如此。
陶澄寻声靠近，站在门口，看见了周姨正掩面而泣。
小厮答，“青楼院的侍人，管事儿的命我伺候您。”
乔二奶奶安抚的揉揉两人的脑袋，站起身，垂着一双冰冷的眼睛看向轻陌，“要知道感恩戴德，老爷破天荒让你同少爷们一起受教，知道些尊卑分寸，离两位少爷远一些。”
待乐够了，才发觉生悲。
周姨又要落泪，“轻陌这孩子被二奶奶送去台州的杨梅园里做活去了，昨日走的，招呼都没来得及打...毕竟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心里难免舍不得。”
陶轻陌醒来时没哪儿是舒坦的，仿若渡劫被滚滚天雷噼里啪啦一通招呼，只给他留了条小命。
轻陌一笑，又揉揉脸，及时行乐谁还不会么，“麻烦
“公子醒了，小的这就备水伺候您洗漱。”候了一早晨的小厮赶忙前来。
轻陌瞪大眼睛，目光越过小厮，与昨夜在画舫窗边时所见一般，让他倏然就回想起陶澄那句“你就暂且留在青楼里吧”，轻陌一时百感交集，想来他的卖身契也应是从陶府转到了青楼，跑也没用，更何况...他想听陶澄的话。
陶澄心里连连嗤笑，他的娘亲当真是女鬼，一张嘴吴侬软语，到底说了几句真话？
“大少爷，您都...都几年没来过了，”周姨胡乱抹掉眼泪，把陶澄往屋子里面迎，“是有何事要交代老奴么？”
周姨赶忙称“是”，“二奶奶放心，小的会告诫小侄儿，不会让他惹出是非来。”
那还是他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唤轻陌为“哥哥”，陶澄在心里轻笑，欲张口，又改为轻扣门扉。
雕花香木的大床，层层华丽的床幔，轻陌睁着眼奋力的回忆，然后咧开嘴角，傻乎乎的笑起来。
七.
“本以为你也出去忙了。”陶澄之前拦着侍女就是想问问周姨在不在偏院里，又担心被侍女告诉乔二奶奶，徒生麻烦，他道，“怎么这样伤心难过？”
陶轻陌被吓的一缩，单手遮在额前都没顾的上移开，眯缝着眼瞧这个小厮，动作活像戏班子里演的美猴王，“你，你是谁？”
小陶澈惊慌失措的躲进乔二奶奶怀里，“那我不要跟他一起读书习字了！我不要倒霉！”
当时陶澄刚五岁，奶声奶气的问他娘，“为什么要跟着姨母，轻陌哥哥没有爹娘吗？”
周姨被惊的一抖，赶忙站起身，看清来人时猛的愣住了，“大、大少爷！”
陶澄“嗯”了一声，“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