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12月31日。晴。气温3摄氏度-10摄氏度。
组员们在商量着晚上去哪里吃饭跨年,魏园不喜欢这类社交,正想着如何推脱抽身,就看到导师发来消息让她去另一个区办事。她马上应下,抱歉地告诉组员她不去聚餐了。身体好像突然轻盈了许多,她收拾好东西马不停蹄地去地铁站。
等到拿完资料敲完章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她搭上2号线,开始在手机里搜索晚上吃什么。这一年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快要报废的老旧电池,不停地内耗,不停地挖空自己,所以好不容易到了一年结尾,就吃顿好的犒劳自己吧。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跨年夜的餐厅生意异常火爆,几乎需要提前好几天就预定。
作罢,她只能联系经常光顾的居酒屋的老板,叫老板帮自己留个位置。聊天界面那头,老板雀跃地告诉魏园自己去外地和女朋友跨年了,已经通知手下给她留一个她常坐的吧台位,以及为了感谢她这几年的光顾,这顿饭免费。
不捞白不捞。魏园的心情轻快了些。
跨年夜,居酒屋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了许多,不大的空间里坐着乌压压一片人。
店里放着指弹,是她熟悉的《紫陽花》,她百无聊赖地盯着面前料理师傅切割三文鱼和北极贝,桌上的乌冬面和盐烤青花鱼已经见了底,耳边是层层叠叠的鼎沸人声和觥筹交错间推杯换盏的清脆声响,她将目光转向身后,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叶海一个人坐在窗边,桌上放着几个空了的碟子和几瓶清酒,他还是清清冷冷的样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津轻的小酒杯,透明的ye体渡进嘴里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看他那么久,她发现他不笑也不害羞的时候好像是有点凶凶的,有点严肃。
叶海将视线投向前方,跟魏园直愣愣的眼神对上。男人心里有些惊讶,随即又觉得好笑,怎么每次见到这姑娘她都一副呆呆的样子,他有一点点醉了,情不自禁地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魏园更惊讶,但身体很忠实地从位置上起来,坐到了他对面。
她听见他带着沙哑的低沉嗓音:好巧。
他又笑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魏园。她乖乖地回答。
魏源?《海国图志》吗?
她纠正:不是这个源,是公园的园。
哦。我叫叶海。树叶的叶,大海的海。
她猜对了,嗯了一声。
你的酒杯好特别,我以前来这看到的酒杯都是波佐见烧,从没见到过津轻的杯子。她没话找话。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杯子,专门寄存在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哦,就是冬至我送水饺的那个。
她恍然大悟。怪她那天过于痴迷他的帅脸了,没注意他的朋友。
叶海平时话很少,但是醉的时候会话变多。他确实有点醉了,开始自己絮絮叨叨地说下去:本身是约好和他一起跨年的,结果他临时鸽了我去找他女友了,然后说接下来五顿饭都他请。你呢?也是一个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如实点点头: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刚好相反。他不喜欢讲话,但却喜欢热闹。
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她社交能力并不强。
她继续打量着他。今天他的耳朵也有点红,喉结和鼻头泛着粉红,但这好像是因为醉酒,或者店里过足的空调。他穿着黑色的卫衣,还是那个英国的小众街头牌子,清癯的手腕上戴着宝珀的空军司令。
她在心里默默想了下价格。他到底有多有钱。
叶海发现她又一个人专心地把他观察了个遍,好像是在看一个物品。他用手指敲敲桌面,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他有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是他纵容自己说下去:你想邀请我去你家吗?
最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此刻的他像一头等待时机的猎豹,呼吸均匀轻缓地蛰伏着,伪装成雨天淋雨的流浪狗,眼睛shi漉漉的,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魏园怎么可能不同意。
他站起来披上外套,跟在她后面走着,他步子大许多,不一会儿就跟她并肩走在一起。魏园发现他比她高好多,她侧着仰视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颔线。他强大的荷尔蒙气息笼罩着她,混着淡淡的酒味和她不认识的木质调香水。
他驾轻就熟地通过小区的门禁,等她打开公寓的门。魏园打开灯,顿时暖黄充盈了整个小房子。那是一个不大的复式loft,低饱和的原木色是主基调,地板、楼梯和床都是木质的,灰色的墙面下是壁炉。魏园打开了壁炉,橡木慢慢裂开口子,折射出红橙的暖光。她招呼他坐下,等她去煮解酒茶。
杂乱的步伐和发颤的双手悄悄吐露着她的心跳如擂。
但他松懈着倚靠在沙发里,久违地感到一丝心安。
解酒茶泛着热气,他钝钝地道谢,慢吞吞地喝下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