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程璐看看他,竟然觉得有些许陌生。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却没了往日的温情,他站在那,诡异地沉默着,神色冷淡,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如果这是他的伪装,那他定是个极好的演员。
程璐有瞬间的怀疑,而后又肯定地想,他确实会是个好演员。他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独有一份自信,既然是这么想了,当然不会胆怯。她瞥眼杨念芸,说:阿姨,您要不先去休息吧,我跟阿泓说点私事。
她这发号施令的姿态彻底惹到了杨念芸,不过程璐嚣张的态度也正证明她对自己儿子没念想,再看儿子也是不温不火的态度,这两人大概和好不了。既然如此,她在这里碍事,反而显得她像豪门恩怨剧里的恶毒婆婆,平白无故地惹人嫌。
杨念芸本身就不愿意趟浑水,她不久前刚跟儿子闹过矛盾,这会没必要在这添乱。于是,她将这宽敞的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易泓看母亲离开室内,走近几步,只见玻璃矮几上没有任何物品,母亲摆明不欢迎程璐,连杯水都没给她倒。他很无奈,今天的局面越来越像盘死棋,任他再努力地突破重围,她都能走出令他意想不到的一步。
程璐并不是鲁莽冲动的人,她这么急匆匆地跑过来下他的脸,不顾念以前的情分,我行我素,无非是想让他难堪。她当然可以高傲自在地活着,这对一个有着远大志向的女人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她能无视别人的看法,易泓却做不到。
他平静地坐下,和她保持一定距离,引来她的侧目。她浅浅一笑,眼神里满是戏谑,我还挺懂你的,不是吗?
那日一别,不是永别,他没那么容易彻底死心。
易泓闻言,纹丝不动,表情似是僵硬的,半晌,他恢复正常,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程璐肯定不会信他的话,嗤笑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特意埋下怀疑的种子,引她来找自己,无非是求一个答案,他很坦然,我承认我还爱你,但感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程璐听了这话,不正经的态度才有些许改变,她敛起笑意,那双美丽的眼眸里装进他的剪影,模糊不清,像晨雾掩埋下的森林,影影绰绰。他的坦诚是为了告诉她,挣扎折磨后,他觉得彼此之间尚有和好的可能,其中的关键是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细细地看,发觉他貌似卸下了伪装,英挺的眉目都透露着疲惫。她想,兴许在她夜不能寐的时候,他同样辗转反侧许久,如今痛定思痛,再次挽回她,不过是想赌一次。她不得不说,深陷感情的他是个疯狂的赌徒,用自尊为赌注,来来回回地跟她拉锯。
程璐明白,可她没法说服自己妥协。他想要的都太昂贵,她付不起。所以,他注定要失落而回。程璐很理性,她早有决断,也有一番准备了许久的说辞。然而话要出口时,她犹豫了,怀着丝丝不舍,说:我的想法就是我的行动。
她的种种行径,都能回答他那个问题,包括今天贸然的行为,全是她的回应。
程璐不会因为喜欢他放弃坚持,更不会因为喜欢他而忍耐他母亲,她对家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在一定距离内维持正常交往,最忌讳越界。
易泓低头,视线围绕木制地板的纹路打转。他从不认为他能赌赢,不过是一厢情愿,还没完全死心罢了。只要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放弃她,便心如虫咬,千般万般的舍不得。
他问:这是你的答案?
对,程璐斩钉截铁地回答,于她而言,割舍这段感情是短痛,放弃坚持是长久难以治愈的伤痛,她宁肯后悔一时,也不愿后悔一世,这是我的答案,没变过。
易泓凝视她,她独得上天宠爱,五官和天赋都无可挑剔,以致于拒绝都那么有底气,她大概是不会发愁的,她又不缺男人追,没了他还有下一个。奇怪的是,他以前一旦有这种念头,心中会格外难受,如今居然能忍住酸涩,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程璐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没有答,因为她知道,假如她说出口了,那么他会立即明白她来的前提是对他仍有感情。事实上,程璐都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可能是纯粹的表态,可能是宣泄报复,也可能是不想他结婚吧。
这个念头令她坐立不安,她竭力保持冷静,难道我不该来吗?
易泓听她说得别扭,反应过来,她大概确有几分留恋。只是留恋得不多,对她而言,他没那么重要。既然如此,他的希望破灭,心中残存着破碎的狼狈感,又要强撑着不表现出颓唐的一面。他难受地闭了闭眼,而后,破罐子破摔,勾起一抹笑,问:哦,你是来恭喜我的?
程璐如何能回答是或不是,她似被他的话刺激到,手脚都发僵,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明知易泓在故意刺激她,却片刻都难以容忍,她嘲讽道,还真像我说的那样,迟早送一份喜帖给我。
彼此彼此,他的眸色深邃,虽然手指轻颤了一下,但他依旧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