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徒有亮度而无温度,倾泻在十岁的米若昧身上。空气中是果实成熟的气味,还有干草那令人心情平缓的味道。她躺在堆得高高的草垛上,手脚摊开呈大字型。
呼喊她的声音忽近忽远,直到那个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米若昧才起身,鼻尖的淡痣在光线下似是在跳动。她探出头,对那个声音的来源喊道:干嘛呀?
卢半岭,比米若昧大两岁,吸吸泛红的鼻子,怯怯道:你你怎么怎么,上去,的啊?
慢慢说。米若昧利落地翻下草垛,几根干枯的稻草插在头发里,不要着急。
我我我没急!卢半岭脸憋得通红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米若昧安抚道,好吧好吧。你看着哦,我是这么上去的。
她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地上去后鼓励卢半岭。他试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险些把草垛扯散架。米若昧在摇晃的草垛上放声大笑,宛若清脆生甜的铃声。卢半岭气馁地放弃时,一只细瘦的手出现在眼前。那只手尚未褪去孩童的稚拙,却已因为劳作磨出几个茧子。
卢半岭衡量了下两人的体型,低头,不去看那张明媚的脸庞,慢慢地,逐字逐句地说:米叔,喊你,去果园,帮忙。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米若昧的语气丝毫没有埋怨,轻轻松松地说,要是被我爹揍了,我就不和你玩了。
不不卢半岭着急地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笑脸,声音逐渐低下去,不行。
米若昧抖动衣裳,拍拍头发,还有干草吗?卢半岭伸手摘下她脑袋后的一根草屑。
果园里,父女合作很快清干净半边的果园。米长工边摘边说,谈先生夸你悟性好。
啊。米若昧挠头,谈先生和你说了啊
谈先生是卢氏家族私塾先生,你不应该去偷听,更不应该向谈先生讨教。米长工叹气,万一谈先生告诉老爷,我们就要被赶出去了。
谈先生和我说好不泄密的。米若昧撇嘴。
他和我喝酒的时候不小心露了话音。
米长工望着女儿麻利干活的背影,不由难受。他的独女啊,生来就好强,聪慧勤奋,骄傲自矜,若是男儿,他便是拼了命也要送她去科举。然而她是女儿身,在这个世道里只能依附男人。虽然米若昧从未抱怨过,但他晓得她心里的愤懑不甘。
谈先生说我的文章好过很多人,可以参加童试呢!
那次他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自此之后她便不再与他说这些。
米若昧倒没想那么多。她卯着劲干活,心想早点干完回家吃饭。哪知一瓢水从树上浇了下来,淋得她满脑袋都是。米若昧望去,是与她同岁的卢家小少爷卢咸空。
他眯着眼睛,手一松,水壶落地,剩下的水溅到米若昧裤脚上。
少爷好。米若昧恭敬地说,水滴顺着发丝滑落。
米长工听到声音赶来,见是卢咸空头都大了,挡在米若昧面前,少爷他是卢家有名的混世魔王,相貌伶俐,讨人喜欢,在老夫人的庇护下胡作非为,硬生生压了卢半岭这个嫡子一头。
米长工去干活吧,我和令爱有点话说。
米长工为难地说:这
担心什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是是米长工一步三回头,好久才消失在枝桠后。
直到他走远了,卢咸空才开口,你上次仗义救人的脾性呢?显然,他很不满意米若昧阻止他戏弄人。
米若昧回答:她哭了。
哦,见不得人哭啊。卢咸空点头,恶劣地笑道,那你哭一个给我看看,我就放过你。
米若昧嘴巴闭成一条直线,与卢咸空对视,沉默的黑眼珠似乎说了一切。
一如现在。
卢咸空扳着米若昧的下巴,低声道:大哥又来找你了吧?
两人的脸靠的很近,呼吸交融,彼此的心却相隔千里。成年后的卢咸空相貌愈发温雅,一双眼睛好似涟涟秋水。米若昧却看到秋水之下的深潭,不见底,满是淤泥。
米若昧回答:你在他那落下的香囊,他给你送来了。
差个下人就可以的事情,亲自送过来吗?
他说,香囊是青楼女子送的。说的时候卢半岭表现出羞愧的表情,不知是为卢咸空做的事羞愧,还是对插脚别人夫妻感情羞愧。
原来如此,告状来了。卢咸空点头,手越发用力,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办?
米若昧的下巴很痛,嘴巴几乎张不开,把它给你。
卢咸空又与她对视片刻,似乎在找什么,却始终没找到。他像是发脾气的小孩,松开米若昧的下巴,将她推倒在床上。他想要表现的从容不迫,但是米若昧的沉默助长了愤怒的火焰,使他的行动越发急促粗鲁。
大哥和她之间当然是清白的。大哥是彻头彻尾的正人君子,将圣人言刻进脑袋里的人,要是真的和她私通,恐怕他会在那之前以死谢罪。米若昧,是另一个正人君子,永远光明磊落,永远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