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国之地有一富有的大名甚爱佛事。他并不见得打从心底里恭敬礼佛,却喜欢通过修建佛堂或是举行夸张的法事来夸耀自己的财富。有一年,一位在全国各处云游的高僧在行至此地时被大名客气地请去宅中讲经说法。高僧讲完《大无量寿经》,发觉此国净土宗寺院甚少,便提点大名在一处风景甚佳的平原兴建属于该派的寺庙。亢奋之中的大名很快念诵着“南无阿弥陀佛”答应了这项要求,不日就调集工人与农民前去勘探地形,挖掘木材,同时又花费重金聘请了远近闻名的佛师善吉前来制作佛像。
过了些时候,大名带着下人前去正在兴建的寺院监工。他先是查验了尚在施工中的山门,又经过了初具雏形的本堂。大名眯着眼瞧着由上好的木材组成的屋檐,用粗糙的大手摸着光洁的下巴,滑稽地模仿弥勒菩萨的笑脸,咧开嘴道:“这样高的斗拱定能让释伽和阿弥陀佛看见老朽的虔诚吧。”周围的随侍与家臣们连声称是。
接着,他转而去了佛师雕刻佛像的房屋。在其中忙碌的正是佛师善吉与他的女儿。
善吉约莫有四十岁,身形清瘦却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正坐在一块巨型木料前聚Jing会神地看着描绘着毗沙门天像的图纸。一旁的女孩阿梅本拿着扇子为父亲轻轻扇着风,见到大名来便行了一礼。
大名瞧见女子清丽的面容,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当下探问了几句佛像制作的进程就带着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善吉在临时的住处会见了大名派来的使者。使者奉上几块黄金,将此行的目的说与他听。原来大名那日看见女孩办事伶俐的样子甚是喜欢,想要善吉将她送去府中做一个侍女。送来的金钱权作为对善吉的谢礼。
善吉心中不舍,但想见在领主家中做事并不比随他做些切割雕刻的粗活劳累,便叫来女儿说了此事。不料阿梅却不愿意,忙道“我从不怕工作的劳苦,能与父亲一道制作佛像才是小女喜爱的事。”做父亲的心生感动,可思及大名送来的金块与女儿生了厚茧的双手,最终还是说服了她。三天后,阿梅将自己琢磨许久的用作佛像玉眼的水晶板交给了父亲。
“我自小便帮助您雕刻佛像,也自认有些天赋,”说到这里,阿梅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父亲极为看重这次的工作,这玉眼是我近日制作好的,希望您能用上。有它在您身边,就如同我也在您身边一样。”说完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去往本丸的轿子。
善吉送走了女儿,很快回到了工作室中继续着先前的工作。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时常失神地望着桌上的两枚玉眼,回想爱女活泼的姿态。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因制作佛像而殚Jing竭虑。为了使诸天王像的姿态尽可能雄壮逼真,他还恳求城主请来几名武将供他参考。四十岁的年纪也正是男子建功立业的好时期,善吉决定使这天王像的雕刻成为他职业的顶峰,好让其作为工匠的才华能被后世称道。他也因此陷入了一种艺术的狂热,不分昼夜地在一室的木材与器具之中劳作,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日,善吉的门被大名派来的使者叩响了。佛师惊讶地打开门,却见对方满面愁苦。使者苍白着脸道阿梅在大名府中因为一次意外亡故了,尸身已经运了过来,等着善吉处理。佛师颤抖着冲出了屋门,见门外果然停留着一个棺材。他轻轻掀开棺木,发现自己的女儿正躺在其中。漆黑的长发温顺地被压在身下,服饰也已经被好好整理过。善吉顿时满含热泪跪倒在地,抚摸着女儿的面庞,哭喊道:“爱女是如何过世的呢?”
“听说是溺毙的。”使者含糊地回答。不久便走了。
善吉为阿梅办了法事,毕了便请了工人来将她送去安葬。可是一路上道路泥泞,其中一人不慎跌倒,厚实的木棺也随之倾斜在地。从斜开的棺材板中伸出来的是女孩一截细白的手臂。善吉连忙走上前查看,却见阿梅的手臂上满是青紫,还有捆绑的痕迹。他大惊失色,连忙挥开工人,又轻轻掀起了女儿身上穿着的寿衣,其原本无暇的肌肤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善吉像是明白了什么,浑浑噩噩地让工人们继续抬棺材去了。
是夜,善吉在酒肆中痛饮了一番,接着迈着虚浮的步子拎着酒坛回到了放着天王像的工作室里去。他点燃了一盏油灯,坐在最后完工的毗沙门天像前。
那是连古代名匠运庆看了也会称赞的雕塑。只见身着武甲的多闻天王一手举戟,一手托塔,视线朝向斜下方怒目圆瞪——这活脱脱就是一副威武大将的姿态。它身后的火焰轮在烛光的照射下仿佛真正燃烧了起来,让人称奇。面对此等庄严的守护神,绝无恶人能够不感到畏惧,也绝无信教者会不发自内心感受到佛法的威力。
这本是善吉一生中最为成功的作品,如今他却在这毗沙门天像前绝望地恸哭。
“我善吉多年专注于雕刻佛像,一心供养佛教诸神,到底做错了什么呢?”佛师目光混沌地看着塑像,嘴里喃喃道。“人道世间皆有因果报应,我以为凭借这样工作可以为家人积累福报,活得喜乐,可妻儿却相继过世。”
“阿梅自小与我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