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讲学?唐桁提起了兴致,细细听着。
“他让县中凡是家境贫寒,没什么闲钱读书的学子都推着小车出来,无论是在城中,亦或是去乡下,走街串巷,停在哪儿,就在哪儿讲学,顺便卖点儿东西。有的人做吃食,有的人编竹篾,总之吃、穿、用,什么都有点儿。”
“但凡肯出来自力更生的书生,县衙都会给他们资助。若是谁讲的百姓们爱听,那就专门给他辟个地方,固定的讲。他县中是番薯丰收最好的地方,大家伙有了饭吃,还有了余钱,自然愿意出来听个热闹。”
“那都讲些什么呢?”唐桁追问道。若是讲经史子集,怕是没什么人爱听吧。
“讲什么的都有。有人讲诗词,编成曲子唱出来,如今县中不管读没读过书的,上到老,下到小,人人都能哼上三四首诗词出来。”
“还有的人将史书上的故事,讲得好的,把人茶楼说书先生的活儿都给抢了。听说有个说书先生气不过,想来砸场子,哪知道来听了几回,数他来的最勤,自己倒不讲了!”
“哈哈哈!”听到这儿,唐桁与郑伯焉相视大笑。
“李延他自己也不闲着,他一闲着,就自己推着个车子到村里去,给农民们讲些农学上的知识。你也知道,有些人种田种了一辈子,别人怎么种,他就怎么种。问他怎么能种好,他是一问三不知。李延这一讲,倒还真有讲通的。”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他似乎还讲过《大历律》。总之啊,现如今整个吴州下的各县衙门,都想学他,就连书院里的农学课,都没人缺席了!”
“便是因为这个,宋承玉也是常往乡下跑,带着些学生,推得呀,还是你们当初做的那两辆车呢!”
郑伯焉是发自内心的兴奋和高兴,他教书育人,为的不就是教出能为国为民做些贡献的人吗?
“子宽,现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和逸飞……你们一起留下来的。那些小车,每走一个地方,大家都会记起当年你们说过的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你们金榜题名,各自入仕,虽一时有些不如意,不得志,但永远不要忘了,你们的本心呐!”
唐桁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先生教诲,学生必一生铭记!”
“对了,先生,学生还未细问,您怎么会突然到边城来?是否有要紧事需要学生做的?”
郑伯焉有些羞涩,摆手一笑:“我……是来寻你们仲先生的。”
“仲先生?”
唐桁想起自己从东南郡回吴州时,同窗们七嘴八舌议论起的,仲慜仲先生,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先生。
原来郑院首和仲先生……唐桁不由得心中暗笑。
“她走后,我一直在寻她。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在边城见过她,我便来了,只是依然未有结果。想到子宽就在随州,便转道来见你一面。”
“先生莫要担心,一定能找到的。”唐桁安慰道。
郑伯焉笑得有点苦涩:“仲慜虽是女子,可一样也志存高远。我不能,也没有资格,用儿女情长去绑住她。”
“可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孤身一人,我怎能安心?她再是女扮男装,举手投足、言语行事,也难掩女儿家的姿态,若是被歹人看破,欲行不轨,她又如何保护自己……”
手中的茶杯猛地一颤,一大片茶水洒落衣摆,唐桁的脑中似乎有一根弦,猛然崩断。
再是女扮男装,举手投足、言语行事,也难掩女儿家的姿态?
女儿姿态、女儿姿态……
脑海里,裴云潇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掠过。
裴云潇的眼神,带笑的、明媚的、娇嗔的、依赖的……
裴云潇的笑容,爽朗的、勇敢的、恬淡的、羞涩的……
哪家的男子,会有那般的眼神,那般的笑容,会对另一个男人,那样的亲近?
她哭泣时的眼泪,从来束的极高的领口,还有……半粗不细的声音
他怎么到现在才想到,裴云潇,分明就是个姑娘!
他的潇弟,是个姑娘啊!
“先生!”唐桁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突然想到我还有事,不能招待先生。先生先在客栈住下,等明日学生再来!”
郑伯焉一呆。他何时见过唐桁如此慌张的样子?
“诶?”可还没等他回应,唐桁转身就朝外跑,竟是一刻也不肯多留。
从城中到军营,唐桁一路快马,刚入营,便钻进自己帐中,翻出笔墨纸砚。
他用笔在纸上勾勒出裴云潇的相貌,寥寥几笔,又添上女子的发饰与衣服。再一看,这画中,哪里是个男子,分明就是个绝色的美人!
潇弟是姑娘,潇弟是姑娘!
唐桁在帐中激动地来回走,恨不得高声呼喊。
他没有断袖之癖,他心悦的从来都是裴云潇,心悦她的坚毅,心悦她的柔软,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汇聚成她一个人!
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