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代表她很需要錢,這點張三過了好幾年才意識到。老人家往往會在張三忘了打每周的慣例電話時擔心,但她只能靠在家裏的老藤椅上幹著急,不知道怎麽用餐桌上那個擺設智能手機打電話;她也曾天真的奢望,張三會不會經常回家,坐在小時候和自己一塊兒做手工的那張小板凳上,不用幫著打補丁,陪自己嘮嘮嗑,她就滿足了。
可張三完全不懂,各種意義上。
還記得張三奶奶不行了的時候,他正和夏茹在外省做成人用品的買賣,操作當時風頭正熱的無人零售店,一人二三十萬,在三線城市夠安排幾個小門臉兒了。如果趕上春運前後,烏泱泱的務工人口返鄉,沒錢討媳婦兒,就會來他們店裏買飛機杯玩,也就是假陰道。當然,阻礙還是有的,城內煙花巷裏就不能開設,一定會有站街的過來鬧事兒,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
從最開始買二手電腦起就被坑,電腦是真正的文物級的配置,連玩個十年前的魔獸都費勁。所幸這臺電腦能連網,張三在大學宿舍裏除了色情網站外還看了不少關於照相和寫作的課程,受益匪淺。至於那刷單,就是赤裸裸的網絡詐騙,被騙過一兩百,張三也就長記性了。
可惜斯人已逝,千金難贖罪。
奶奶,放心吧,我回來了。張三忍著即將決堤的情緒說。
這一天是大年二九,世間萬物只差一步就能辭舊迎新,煥發新生了,張三的奶奶卻沒趕上這末班車,而歲月的齒輪上只是多了一道納米級的劃痕,它還在徐徐轉動,但如此微小的變化,徹底影響了張三的一生。
張三顫抖著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個紅色的銀行存折,有五萬元的存款。還有一張紙條,紙條最上面寫著存折號碼和取款密碼,下面寫了一行拼音,他知道奶奶不識字,但離休返聘的時候在工廠學了漢語拼音,張三便念了出來。
結果老天把張三的財路斷了,張三剛有盈利時,電話裏就傳來了他奶奶的噩耗。
張三,按照大眾的評價來說,是個傻逼。可就算是這樣,他那胸腔內跳動的東西也是柔軟的。那天正好下雨,張三的眼鏡已經完全模糊,下火車後他連忙打了輛出租,生怕自己趕不上,張三在自己心裏罵了千百遍,只要要錢,或者再也不能要錢的時候才知道回來,才記得從小養大自己的是誰。
第二回是傳銷,在首都的D區,張三的推薦人是他大學同學,這女孩兒給自己塑造了個上進心很強的形象,勾出了張三的間歇性努力癥,後來喝了點兒酒她順勢倒在張三懷裏,上門邀約他的理由就有了。結果張三一去發現,是拉人頭的買賣,但以張三想賺錢那迫切的心情(只要我能力夠強,哪個行業都能賺錢)還有這個小組織裏面全都是女性,讓張三下定決心交了三萬塊錢入會費。結果,在那幾個月的時間,張三一個人沒拉到,反倒天天晚上成了一幫姑娘用來消遣的性玩具,日漸面黃肌瘦。畢竟做的不是什麽正經事兒,自然這裏面的女孩玩的就野,兩三個姑娘作伴兒來找張三的事情時有發生,這段經歷我們之後再講。
從此張三感覺自己在這世界上缺少了一些東西,空蕩蕩的,再也拿不回來了。
歷史上不乏有一些女性,她們被稱為奇女子。這些女人才華橫溢,文采出眾,但都有個特點樣貌欠佳,或者說能力的鋒芒太盛蓋過了皮囊。你看,就比如說當年在孔明背後的黃月英,武則天時期天下第一女官上官昭容(註:婉兒),清朝的女天文學家王貞儀,史書上對她們容貌的記載寥寥無幾,或者幹脆一個字概括醜。但張三覺得這種評價有失公正,至少野史裏記載的婉兒是個風流女子。據說,上官婉兒趁武則天不在,偷吃她的男寵張昌宗,被武氏發現,以刺青作懲罰,婉兒卻用紅粉顏料覆之,刺成梅花形狀,
為什麽要用前面這些篇幅寫一個不太誘人的故事?因為,經歷一些悲傷往事,張三看清了一個道理:最寶貴的事物往往就在自己身邊。這個規則可以應用在任何時候的自己,於是參加完葬禮的張三,懷揣著一個紅色存折,坐上火車準備回到自己和夏茹開疆拓土的那座城池。
三兒啊,你一年多沒有回來了,要不回來陪奶奶待兩個月吧?奶奶一個人沒有伴兒聊天,這些錢你看夠補上你兩個月掙的了嗎,不夠我再去銀行要。
病床上的老人是醒著的,她的皮膚像一塊塊幹燥的海綿拼接而成,上面排布著一塊又一塊棕色的老年斑。張三記得小學時,奶奶經常抱怨變老,在零星可見的深黃色小斑點上塗抹著雞蛋清,現在的情景證明這偏方作用並不大。她眼睛微微睜著,瞳孔渾濁不堪,嘴上的氧氣面罩泛起淡淡白霧她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畢竟罹患纖維性肺炎的人,會慢慢減少呼吸,最後窒息而死,極其痛苦。接著,老人擡手緩緩示意其他人出去,留下自己和孫兒。
老人自然無法講話,她用了很大的力氣伸手打開床頭櫃,拿出個信封遞給張三,胳臂上的皮膚褶皺,毛細血管顯而易見的凸了出來。
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張三都很少著家,每次回家就是要錢,想到這段往事他就後悔不已。他寧願不去創這破業,走這條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