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承绪恍惚地颔首,仍望向人群熙攘的阑珊灯火。
“那就好。”
“还有这告纸。”老太监把一叠写满字迹的告示递给他,“等今日事毕,明天一早,全城的百姓都能看见,知道他郑重实坐不稳江山,反惹来天怒人怨。”
“届时可就有好戏瞧了。”
做太监的人普遍心眼小,锱铢必较,恶毒的念头极多。高阳承绪不欲附和他的情绪,只不动声色地接过文章来读。
此文不知是出自何人之笔,但写得挺好,三分真七分假地混着,兼具夸大其词与循循善诱,用来煽动人心简直恰到好处。
高阳承绪点点头,刚要吩咐什么,一股劲风袭面,他几乎只来得及看清一道黑影,手里便空了。
观亭月鬼魅般的落在众人身后,捏着那一把行将去搅风搅雨的文纸,揪成一个球。
果然是她。
高阳承绪见到她还挺高兴的,短暂地怔过后不由一笑,“亏你能找到这里来。”
“姐姐,你抢走这点儿也没用,我的人身上还有一大叠,要销毁是来不及的。”
观亭月置若罔闻,“但你现在收手却还来得及。”
“你在这儿也正好。”他权当没听见,“我带你看看热闹。”
话音刚落,人山人海的街市间一片哗然,伴随着破空的清响,是一道烟花炸上了天。
高阳承绪仰首欣赏着碎成千丝万缕的光点,好整以暇地说道,“开始了。”
第100章 你以为他们图你什么?
数十里长的御街上, 灯火绵延仿若有千里之远,食铺酒肆间飘出的烟火,仙雾一样地滚淌在道路旁。
那满城数不尽的百姓, 就有满城望不尽的繁华。
这就是几代国都的京师, 中原大地上,百姓万民的向往。
一朝都城的兴盛与否, 往往代表着一朝江山的强盛衰败。正如这京城雕车宝马,金翠耀目,不难看出大绥的蒸蒸日上。
鼓声重重动地而来,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 禁军沿途开道,四面八方全是侍卫。但因此番要与民同乐,圣驾难得没有高高在上,禁卫们也不好过多地清场。
守在御街两旁的百姓整齐又密集, 男女老少, 一眼看去只剩下难以计数的人头。
燕山跟在仪仗中后段,视线留意着周遭所有细微的动静。
顺天府府尹办事十分周全, 皇帝这边的车轿甫一行动,整个御街的民众便熄了声响, 只留下两侧的歌楼乐坊奏曲,而远处的街巷里喧嚣犹在。身临此境,既不会觉得吵闹, 又能感受到京城夜景的繁荣, 心思不可谓不细。
待得舆轿逼近十丈内,目之所及的百姓们齐刷刷跪了地。
观暮雪混迹在人群当中,他坐着轮椅,倒不苛责定要叩首, 于是只以垂头垂目表示敬意。
刚低眉的刹那,跟在圣驾后不远的又一辆辇车缓缓而过,车上帘子被风轻吹起,里头却有一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似乎端详了许久。
待得仪仗行远,随着众人陆续起来,观暮雪才抬高视线,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辇车的规制。
“那是公主的车驾吗?”
旁边有围观者附和,“是永嘉长公主吧?圣上的亲妹妹。整个禁宫也仅她有那个资格伴圣驾祭天了。”
他一眨眼,带着思虑的目光便转至别处。
长公主……
越往前行,灯火就越辉煌灿烂。
几乎要到御街的中心了。
在顺天府尹的安排之下,一众平民撩袍而跪,口中山呼万岁,整肃的话语略有回音,阵势浩大地涤荡开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万岁……”
坐在舆轿内的郑重实虽因帐幔遮挡瞧不见神情,但多半也是满意的。
如此场面恢弘又气派,落到四方朝拜的来使眼前,更是一种无形的夸耀与威慑。
轿前仪仗上的金属随风而起,交错撞响,清脆得叮当有声。
九龙的辇车走得不紧不慢,堪堪从那灯笼招展的酒楼高阁下而过,彩绘的灯罩间似有何物倏忽一闪。
“轰——”
平地一声巨响,其间仿佛还伴随着骤亮的光。
观亭月猛地转头朝东北方向看去,太远了,她不知那里发生了什么,但动静不小,将近处栖息梢头的鸟雀全数惊得扑腾而飞。
隐约有小股人流在sao乱。
高阳承绪瞧得此情此景,起初担忧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大石落地般牵起嘴角。
“来了。”
御街上最混乱的莫过于受惊的百姓,妇女的尖叫刺耳锋锐,间或还夹着孩童的啼哭。
其实谁也未曾看清那道亮光和响声是发自何处,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乱窜,撞翻了货摊,掀倒了旗杆,没头苍蝇似的见空就钻。
“别跑,都别瞎跑!”李邺摁着刀柄,一嗓子喊得快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