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襄阳之乱起于春末,守军受元兵侵扰了两个月,兵马疲顿,几近无计可施,驻城的统领才向她爹发出了求援的军报。
彼时观亭月领着一千兵马北上和观林海会师于荆州,这支大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四千,却是麒麟营全部的Jing锐所在。
据前方军情来报,元兵共有五万人马,若是加上守城的一万驻军,防御已是绰绰有余。
时值仲夏,一场暴雨堪堪止息,临出发之际,她爹还在傍晚的风中闲话道:“襄阳是座底蕴深厚的古城,想当初你老爹我年轻时候也在那儿做过驻军呢,每回巡夜值守,不知有多少姑娘偷偷暗送秋波。”
她不以为意地轻嘲:“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好拿出来说嘴。”
“你还别不信,等进了城,老爹带你四处看看去。”
那日夜里,他们踏着未干的泥泞急行军。
在襄阳城外不远处便遭遇了元兵的袭击。
北方蛮族围城已久,乍然发现有援军降临,顿时一阵sao动,当机立断要把他们阻截在半途。双方于二十里地外一经碰面,便激烈地交战了一场。
这次跟来的大多是观家军的老人,应对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所以即便有折损,起初也并不惨重。
观林海打头阵冲锋在前,而她被数十名老部下围护在中间,一路且战且进。
蛮人是马背上长大的,天生的战士。旧时纵观整个大奕朝,在敌我力量相当的情况下,能与之一战的,也就只有观家军了。
兵马杀到城门下的时候,观林海的坐骑上已经沾染了鲜血,他银枪挥斩,挑开一名敌军,冲城楼上大喊。
“我乃麒麟营主将观林海!奉命入襄阳增援,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历尽磨难的城墙布满了战火的痕迹。
他声音送出去,依稀能听见空旷的回音。
安静地过了良久,上面无人应答。
旌旗在风中烈烈翻滚,只挂着一盏灯的楼头隐约有身影闪烁。
但紧闭的大门始终没有动静。
为了赶着进城,全数的观家军都往这处退避,很快便纷纷兵至城下。
观林海一枪/刺破企图偷袭他的元兵士卒,再度呐喊:“我乃麒麟营主将观林海!有令牌在此,快开城门!”
回应他的,依然是如死一样的寂静。
观林海不可思议地仰首凝望,又扭头注视身后黑压压的麒麟军,再看向远方逐渐逼近,形成夹角之势的敌人,心里蓦地生起某种不寒而栗的恐惧。
他更加急迫地吼道:“快开城门!”
“开城门!”
正在这当下,青石栏杆的凹起间显出一个身着玄甲,形容模糊的武将,他立于高墙之上,对眼前的厮杀与呼叫视若无睹,淡漠地低垂眼睑。
数丈之外的观亭月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眼神。
她平生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憎恨一个人的目光。
对方居高临下,姿态轻蔑地瞥了她父亲一眼,接着便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冷冰冰地从城墙上离开了。
观林海的双瞳骤然充血似的用力瞪着高处。
“将军!”他的老副将分明瞧见自家主帅握枪的手在不住颤抖,话到嘴边,便也不好再慌张,“左有高山,右是敌军,元兵已经将我们包围住了,我们……”
他后半句话未能说完。
想问的其实是,“我们还要再战吗?”
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襄阳守军,是不是……不准备放我们进城?”
观林海狠狠地抿唇。
他们不过是一队援军,物资有限,人力也有限,失去城防的遮挡,哪怕再如何骁勇善战,终归会变成一堆活靶子。
蛮人的包围圈眼见着渐次收紧,他的留作压后的兵很快死伤过半。观林海一面替自己清扫左右,一面扯着嗓子,不死心地嘶喊:
“我乃麒麟营主将观林海!奉命入襄阳增援,快开城门!”
“开城门!”
……
观亭月想不起那一晚,他爹在城门下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次,因为最后,她甚至感觉到他的嗓子已经溢满鲜血。
哑得发不出声来。
可古朴的襄阳城门仍旧沉睡在他面前,像一块冰冷残酷的雕塑,沉默地俯瞰众生。
麒麟营的无数Jing兵良将一个接着一个力竭而亡。
尸体堆积如山。
冲天的喊杀声带着绝望渺茫的悲鸣响彻大地。
后半夜时,元兵已将圈子收拢至极小的范围,观林海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敌军以攻城的战车筑起几道高台,密密匝匝的细小寒光对准了城墙下的这群兵马。
刀俎鱼rou,人在此刻与猪狗牛羊的区别,也不过如此了。
“放箭!”
数万光华齐发之下,近乎就是一场虐杀。
他们多以骑兵为主,没有弓手,亦没有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