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陆远思还想再问,被傅承禹在桌子下握住了手,她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傅承禹笑了笑,对周故说:“我听说洛叶自幼在清风寨长大,对陆将军的情分比旁人更深些,做事难免激进,望周掌柜不要介怀。”
周故向傅承禹拱了拱手:“殿下言重了,陆将军肯将小公子交给殿下,自然是极信任殿下的,只是洛小公子似乎并不领情。”
说着周故往窗外看了一眼,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陆远思说:“不过是个ru臭未干的毛孩子,还掀不起什么浪来。”
既然要紧事已经商量完了,周故在这里多逗留一分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他和陆远思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等屋子里只剩下陆远思和傅承禹两个人,傅承禹才说:“陆将军和周家小姐的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不简单又怎么样,我对此并不感兴趣。”陆远思倒了杯水说:“我更好奇的是,周玥怎么会和玄鱼楼有关系,若是她当真深藏不露,又怎会囿于情爱,服毒自尽。”
傅承禹想说这世间女子不是个个都如陆远思般洒脱,最后却没说,只是牵住了陆远思的手,状似不在意地捏着她的指尖,问:“远思觉得,胸怀天下之人,便不会困于小情小爱吗?”
“那是自然。”陆远思对危险毫无所查:“若是见过苍茫大漠、烈烈雄鹰,再大的苦痛也不过是山之一隅,与苍生苦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说着陆远思只觉得手指一痛,是傅承禹在她手上咬了一口,陆远思忍不住笑了:“你做什么?”
“没什么,觉得远思通透豁达,心中十分敬佩罢了。”
“敬佩你就咬我?”陆远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抽回手,而是回握住了傅承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苦痛没有来临前,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免顶之灾,旁人再高深的论调都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如此评价周玥和陆清……是我方才狂妄了。”
“离开瑨王府后,我见过许多饱经苦难的女子,困于世俗、困于情爱、不肯挣脱,我承认我心怀着‘不可与夏虫语冰’的傲慢去看待这世上的女子,无论是陆远乔陆远佩,还是盏茗郭意白。我只是……不想承认……我也是一介凡人。”
陆远思用另一手摸了摸傅承禹的脸,额头贴着他的额头:“万里山河不是我一肩担着,悲天下之悲虽然沉重,始终并非刻骨,只有刀子真的落在身上,才知道什么叫切肤之痛。只是承禹,你说展钺是我无关紧要的前尘,是你见我的铺垫,其实不是,我仍分不清我对展钺是否有爱,但展钺……后,我时常会梦见你,梦里总是一团糟,醒来记不得多少,心里却难受得很。我只是不想承认,我与我所悲悯的人其实本是一样的。”
这是陆远思第一次主动提及展钺,她说到展钺死后,像是咬到了舌头,一个“死”字什么音都没发出来。傅承禹眨了眨眼睛,忽然说:“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陆远思笑了笑,问道:“谁?”
“丛啸,”傅承禹说:“我与他自幼相识,他总是与我说一些很奇怪的道理,他说世间之事,女子并不比男子更弱,只是世俗并未给她们机会,说三妻四妾本身对女子便是不公的,所谓三从四德、贞洁烈女都是来自男子的畏惧,因为害怕给她们出头的机会,自己便毫无立足之地,才给她们带上重重枷锁,以她们的服从温顺为傲,久而久之,便连男子自己都相信,她们生来弱小、以夫为天。”
“后来他又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这个世道指手画脚,搞得像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似的,便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傅承禹往后退了些,认真地告诉陆远思:“远思,我不会让你陷入和周玥一样的境地的。”
陆远思不敢说出傅承禹若是死亡,她是会和周玥一样,还是过个几年或者几十年重新开始,对最亲的人来说,即便是假设,死亡也是忌讳的。
但傅承禹却明白她的意思,安抚性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陆远思正要说话,屋子便被敲响了:“主子。”
是叶三的声音,傅承禹已经向陆远思介绍过这位真正藏在暗处为傅承禹办事的人。
陆远思轻咳了一声,坐正了,反倒是傅承禹笑起来,说:“进来。”
房门被推开,首先进来的却不是叶三,而是洛叶——刚才趴在窗口偷听的就是他,听说莫归要围攻清风寨的时候就准备去通风报信了,只可惜还没跑出客栈,就被叶三抓了回来。
他这点功夫,骗骗盏茗也就算了,碰到叶三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陆远思没什么教育拖油瓶的兴趣,见洛叶狠狠地瞪着自己,便道:“知道陆清为什么让我带你下山吗?”
知道陆远思的身份后,洛叶对她多少不那么放肆,虽然依旧很生气,却没有顶撞陆远思,只是愤愤地扭过了头去。
陆远思说:“陆清多管闲事,搅和了我与承禹的计划,便做好了暴露清风寨的准备,他把你送下山,是想给你一条活路,别辜负他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