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清江斜和楚荧二人的来意、尤其又是听见“朝廷”“赈灾”之类云云的词之后, 队伍众人面上多多少少都露出些或是愤愤或是鄙夷的神色。
江斜稍稍往前站了些许,替楚荧挡去大半不好看的审视目光。
不过对上对方这样的态度,楚荧和江斜心中倒也是并不诧异, 他们这一路前来,也是真的已经见了不少。
北地官府有意煽动民间情绪, 挑拨百姓同朝廷的关系, 明摆着, 便是要让北地民众从此失去对朝廷的信任。
若是北地的百姓, 任哪一个流落至此还依旧被官府这般放任不管着对待,能对这个朝廷生出半分好感来呢。
一个国家的建立,最开始, 或许是靠武力、靠斗争、靠流血来建立,但是若想长长久久、生生不息,那最离不开的东西, 就是民心。
一个失了民心的朝廷, 又怎能重新让百姓燃起希望来。
最讽刺的是,这还是由有异心的人一手凭空捏造出来的。
但说来, 地方官府有了异心,苦了的, 从来却都是这些最下面靠双手吃饭的百姓。
“天灾人祸,京中朝廷从未放手不管过百姓,正是因为有了各位百姓,这个国家才能建立。”江斜倒也不恼, 看着面前态度强硬的百姓们, 娓娓道来,
“诸位或许有所不知,京城早从去岁入冬起, 便为了雪情早早派了物资下去。”
“那、那为什么我们没收到?我们现在依旧是没有东西吃呀——”
江斜才说完,沉默的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楚荧循着声音看过去,人群之中,站在个小男孩,目光有些疑惑。
身旁牵着小男孩的家人却是有些紧张地很快将孩子的嘴捂上,面色苍白,急急低语道:“你这孩子,在外边不要乱说!你不记得之前有人便因为乱说话被官府抓了么……”
“夫人不必紧张,这些话但说无妨的。”楚荧往前了一步,温声开了口,她本就生得好看,一张芙蓉面上笑起来更是带了亲和,让人生不起厌恶来,“我虽出身京城,但是非善恶也是知的,我如今也是陪我夫君一同前来,大家可愿听我多说两句?”
许是先经历过一段昏暗凄惨的过往,又得了新生,楚荧身上便染了一股旁人都无法忽视的温柔与坚强来。
在众人颇有些迟疑的目光中,楚荧缓缓说:
“这一路过来,我们也见了不少同大家相同的人,逢上这般灾年,耕种受难,大家生活不容易,一路走到这里,想必也是为了讨个生活。”
楚荧这话才讲完,便有人的眼眶中渐渐含了泪水。若不是真的到了这种已经过不下去的时候,谁又愿意背井离乡,流浪去别去?
可偏偏地方官府又是个不管事的,若是有人问,便推诿责任,只怪他们这些百姓无钱买粮,天公不要你们好过,你们过得苦过得难,与他们这些当官儿的又有何干?
“我夫君方才说过的,朝廷先前便两次向各地送粮,也却有其事——至于大家为什么没有收到……”
楚荧顿了顿,苦笑:“大家不也都听说过么,黑市中突然流出大批高价粮食,应当便是有人暗中转卖出去了。”
“那你怎么就知道黑市上那些粮食便是朝廷送出去的?”有人问。
“朝廷先前给地方官府送出去过两批粮食,分别是在十二月和一月,那时候还未有灾情发生,或许有人在那时候见过车队——而后来雪灾之后,北地粮食都已告急,怎偏就有大量粮食在同一时间流入黑市,难不成各个粮行都能猜到雪情、提前为这次雪灾做了早早屯了粮食不成?”
江斜就站在一侧,静静看着身旁的姑娘落落大方地同灾民们交谈。换成旁的女子,且不说娇养出来的小姐根本不会策马前往这般荒凉危险之地,更别说在这种众人皆是不善的场景下,如此冷静地同众人讲理了。
楚荧偏偏一身笔挺漂亮的黛绿色行装将她衬得利落,侧脸更是Jing致,而她说话温和却又有力,比他这一生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果敢。
其实众人也都不傻,早就看得出官府那副敷衍了事的态度,如今楚荧这么说来,细节一点一点对上,众人便也模糊知道了事实。
“说来大家可能不信,我们是从京城一路赶来送粮的,这一路也并不太平。”楚荧轻笑,“先是我遇上人打劫,再是我夫君遇上山匪埋伏,想要截我们运的粮和财——我夫君现在身上还有伤,便是今日为了护送粮队过来落下的。”
身后那些灾民的敌意此时早已化解了大半——或许也有将信将疑的人,但是一个看着分明是京城里娇养出来的姑娘,何必到这种地方来。都不容易,何苦相互为难呢。
话说着,天色便也暗了下来。北地的初春还是凉的,再加之荒郊野岭,风吹起来,便真有些萧瑟意味。
楚荧看了天色,又不动声色瞧过了灾民队伍,大多都是妇孺,便侧过脸,对江斜低声问:“夫君,今日不若就停在这里吧,嗯?”
江斜哪能不明白,楚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