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蘅感觉耳朵被嗡嗡声缠绕著,头很疼,不知何时视线裡出现了一丝光亮,但也就一丝。慢慢地有光的区域变广,直到双眼睁开,满目的光亮刺得眼前出现了五色幻影。
她侧过头去,只看见宋君年坐在病床边,脸埋在双手中。
“Azure呢?”她有气无力地问,心脏似乎被钓鱼线密密缠著,差点透不过气来。
“还在ICU。”宋君年见她醒了,眼中闪过如释重负和欣喜。“你有哪裡不舒服吗?”
“我去看看她。”说罢,宋蘅就要掀开被子。
宋君年按住她的手,但又不敢用力。“你去了也没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
“我就想离她近一点,”宋蘅在宋君年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Phillipe怎样了?”
“一直守著,没说过话。”
“我去看看他。”
“你去到只会添乱。”
宋蘅甩开他的手,“我女儿在ICU啊!她还那么小!”
“你女儿在你肚子里!”宋君年拦住她想要下床的冲动,弯下腰和呆住的她平视,一字一顿地说:“你晕倒之后这裡的医生给你验了血,结果是怀孕五周,还有中度贫血。你一个女儿在ICU躺著,你再乱动连肚子裡的那个都不保,除非你不想要她。”
“几时的事?”她呆呆地问,“我不记得了。”
“不要管它是怎样来的。你的胎不稳,这裡的医生建议你住院一段时间。你情况稳定之后再安排出院。”
“所以,你想要它?”宋蘅望著他的眼睛,慢慢抽出手来覆在小腹上。他的眼睛真好看,眼皮深邃还天生带点棕色,睫毛长而翘。
宋君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你怎麽会觉得我不想要它呢。”他小心翼翼地把宋蘅垂下来的碎髮拨到耳后,然后把她揽进怀裡,一手掐著她的手腕听脉。
宋蘅在宋君年的引导下逐渐平复呼吸,也在逐渐接受现实。“我的工作怎麽办呢?律所有个跨国公司的case属意我接手。”
“你休息几天等胎儿稳定再上班也不迟。”宋君年轻轻抚著她的头。
“在这裡也好,我不要离Azure太远。”她喃喃道。
“你安心休养,你再焦虑也做不了什麽。”
“可是我忍不住想最糟糕的情况,我,我,我,控制不住……”
“你难免情绪激动,这对你身体不好。”宋君年说,“你知不知道你验血指标有多不理想,这些年你太拼,代价就是你的健康。”
宋蘅不知什麽时候眼泪无声地流了一脸,她攥紧宋君年的衬衫,攥得皱皱的,“我会努力保持情绪稳定的。我只想离Azure近一点,就近一点。”Azure在保温室裡待了一个月才出来,那时她多小只啊,手小脚小,手指甲跟蚂蚁一样大。可是隔著ICU的玻璃看她插著各种管子,脑袋被白色绷带包的严严实实,宋蘅觉得她比满月时更脆弱,更容易被一阵呼吸吹跑。
她所有母爱都给了Azure。第一次给宝宝换尿布、喂nai、洗澡、喂米糊、教翻身、教说话、教走路……很多很多照顾孩子的初次体验都是在照顾Azure时拥有的。她上班再累,只要看到Azure睁著blingbling的大眼睛,她就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她甚至想著,如果自己最后还是孤身一人,那麽就把自己所有财产都留给Azure,让Azure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不用像自己一样打仗般活著。
而现在,她曾经唱催眠曲哄睡的小宝贝因为一次摔跤摔到头就进了ICU。
“我怀孕的事情你跟Phillipe说了吗?”
“没有,我觉得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那Azure现在什麽情况?”
“我跟她的主治医生见过面。Azure做的开颅手术,这个手术对小朋友来说负担很重,但当时情况紧急必须要做。现在麻醉已经过了,然而没法预计她什麽时候会醒——”宋君年猛地在最后一个字停下,就像突然被人硬生生掐著脖子说不出话来。
好一阵沉默。
“我爸妈知道吗?”宋蘅被眼泪粘了一脸,依恋地就著宋君年的衬衫蹭来蹭去,想蹭走些泪水。
“还没,我也还没跟我爸和姑父说。”宋君年似乎很高兴她转移了话题,说话说得很快,生怕她又提起Azure。“你们香港人不是有个习俗说怀孕未满三个月不能对外说吗,我不知道这个往外的范围有多大,就谁也不敢告诉。”
“父母还是可以知道的,除此之外——”宋蘅蹭啊蹭,“连Rachel都不行。”
“明天再说吧,现在都十一点了。明天你还要做几个详细的检查。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吃?”宋君年一下一下、缓缓地拍著她的背,软软的语气如那时在格拉斯安慰她那般。
“外面的东西多添加剂,我来碗白粥好了。Phillipe还在医院吗,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嗯,我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