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余下的时间,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彼此。陆曼城睡了多日以来第一个好觉。
但她心里清楚,这一切离结束还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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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下的老乞丐注意那个女人很久了。这天他正靠着树干打盹,突然听见脚步声逼近,一睁眼,跟前立着一双黑皮革高跟靴。
“跟我走一趟,”头顶响起女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透着恰到好处的压迫感,“在这儿蹲我蹲了半年多,也是辛苦你了。”
老乞丐没答话,只是抬起头、朝他等候已久的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坑坑洼洼的另半张脸让刘海罩在后头、Yin森森的。
其实仔细打量也能看出来,他年轻时候该是长着一副好皮囊,貌似乖巧、实则蕴着狡黠——就像她自己。
也难怪他当初一开始能骗过宣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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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散发着邋遢臭味的老乞丐带进茶楼里的时候,掌柜的有些厌恶地乜斜他一眼,但看在陆曼城的面子上,没表现得太嚣张。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亲情没什么概念——或许她将来的孩子可以教会她,但至少现在她还是毫无概念——因为她能活到这个年纪,纯粹因为脸皮厚,和命大。
所以即便和这个百分之二百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在二楼包厢相对而坐,她心中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不防备已经对他是最大的宽容。
之所以一直忍着没把这势单力薄的老乞丐做掉,还是因为她里存着一道名为血缘的坎,承载着她一小半稀薄的良知——另一大半给了宣恕。
况且人都那样了,而且虎毒不食子……但愿她没把他想得太好。
“你开个条件吧,”陆曼城看着眼前狼吞虎咽席卷一桌饭菜的男人,轻轻呷一口茶,脸上保持着得体疏离的微笑,“在我接受范围内的话,我都答应。”
“哎……你这是什么话,”男人停止了扒饭的动作,放下饭碗,嘴角的胡渣上还沾着米粒汤水,他一皱眉头、摆出难堪又失望的模样,“曼城啊,这可不是对亲爹该有的态度。”
陆吾辉一上来就叫她“曼城”、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大约是想套近乎,却教陆曼城心中警铃大作。不过既然对方这么积极,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下去。
“你开个条件吧,陆先生,”她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多少钱,够还你个父女一场的人情?”
男人这回连筷子都放下了。
“你这是嫌弃我、想赶我走啊,曼城。”
陆曼城“砰”一下把茶杯摔到桌子上。心说他可真会卖可怜。
不然呢?她在心里回答。他是指望她放心把这么一颗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开什么玩笑。他要真是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她压根不至于这么绝情。他当年有那个心害宣凤鸣,现在就有那个心害宣恕。引同一匹狼入室,傻子的善心才会这样多到没处使。
“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陆先生,”她翘着腿、靠在椅背上,似乎有意和前倾的陆吾辉隔开距离。
“我为什么说这些,我想你心里比我清楚。如果你还拿我当你女儿,那就给我留个体面。我也给你留一个,让你能离开燕平城,好好安身立命、有个出路。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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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有家室了,他现在还怀着身孕。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