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站在这个角度看,我比夏油杰要年长一千五百岁。
我指着《述异记》里的记载给他看,他笑眯眯地撑着下巴仰头和我对视数秒,尔后偏转脑袋问五条悟等下要不要一起玩游戏,动作一气呵成,云淡风轻,总之没把我当回事。
夏、油、杰。我咬牙切齿,你给我看清楚!我是龙!你是蛇!你少对我指手画脚好不好啊!
被点名道姓的人仍然不思悔改,他说:其他可以,牛郎店,你想都不要想。
我气绝。
一旁围观的五条悟很兴奋,他指着我的额头说:快看,快看,角出来了!
捂住额头,我恶狠狠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回了寝室。
书桌上的双面化妆镜照出我此刻模样,额上两只形似鹿角的东西隐隐浮现,这是龙的基本特征,我一情绪激动就会出现,遮都遮不住。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在青春期分化成龙的,一如夏油杰分化成蛇,五条悟分化成猫,家入硝子分化成朱鹮。虽然从古至今没有人分化成龙的案例,但咒术高专怪胎云集,我说我是分化成龙的,夏油杰也说是,于是大家就信了,以为我真的是某天睡醒成的龙,其实根本不是那样。
这世界上只有夏油杰知道,我是龙,本身就是一条龙,不知哪一天诞生在世上,被困在他家乡的浅潭中,见证他的家乡从数千年前的荒地变为如今的村庄。日日夜夜,我在水中盘旋又飞出,那里时常有人来往,却没一个看得见我。我曾以为自己是这世界的幽灵,不知时间,不知自己还要徘徊多久,也不知自己能去向何方。
直到夏油杰看见我。
那一年他七岁,总能看见很多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诅咒,再比如我。
最初他以为我也是一种诅咒,直到他发现自己能触碰我,就尝试对我输入咒力(当时我们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我竟然变成了一个长着鹿角的小女孩,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好像并不属于诅咒的类别。
夏油杰是异类,因为他能看见我,我也是异类,因为我只能被他看见,综上所述,他只有我一个朋友。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我听了就问他那些追着他叫大哥的孩子算什么,他回答说不算什么,他们太幼稚,不能懂我们的世界。
小孩一脸严肃,义正言辞的模样实在太好笑,我一直记到现在,还时不时拿出来打趣夏油杰。
龙的记性特别好,我至今仍然记得夏油杰第一次看见我那天有一条红鲤鱼掉进我的池子,理所应当的,我也记得夏油杰小时候的所有模样。
他小时候总是装大人,在家乡的小孩堆里行得通,他们都把他当崇拜的对象,在我这里行不通,因为我比他大了一千五百岁,我只觉得他好可爱。小夏油杰曾经问我,为什么没见过我吃东西。我说我以喝水为生,每天都睡在水潭里,睡觉的时候张开嘴就是在吃饭了。他又问,你喝水就饱了吗。我忽悠他说是的,纯喝水可以减轻体重,这也是我能飞上天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天夜里我俯瞰村庄,一盏灯火点亮长夜,是夏油杰他家的方向。没过多久,医院的方向也亮起灯来,二者之间似乎有些因果关系。后来我听说原因,是夏油杰那天晚上听了我的话,回去吨吨吨灌了一肚子水,大半夜撑得睡不着,被他妈紧急带去医院了。
夏油杰平安出院后我对他郑重道歉,我说对不起,没想到你如此信任我,从今往后我绝不再对你撒谎了,不然你打我吧。夏油杰面无表情,没说打我也没骂我,只是问,你到底吃什么的。我很无辜,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价值,因为我根本不吃饭,也不会感觉到饿。
假如世界上有一门学科叫夏油杰学,我想我一定会参加教材编纂,并在其中用必考重点符号标明:喝水事件标志着夏油杰由小孩迈向大人。从那之后他就没那么好骗了,同样不那么可爱了。
小时候的夏油杰,笑是笑,哭是哭的,很好懂。长大之后他不哭了,还是笑,只不过气得急了也是笑,想干坏事的时候也是笑,很难捉摸,伴他如伴虎,唯一一次能清楚读懂他的情绪还是在念中学的时候。
我的人形会随着他的成长而变化,他十五岁,我看着也是十五岁,多亏了这一点我才能假装自己是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少女,顺利领到补助金,和他念了同一所学校。
中学三年级的夏天,他接了东京咒术高专的录取书,我虽然不是诅咒,却胜似诅咒,打起诅咒来当然也顺手,于是就腆着脸和他一起去。解决了升学问题,整个暑假我都赖在他家,每天窗户进窗户出的,爬墙爬得很熟练。
有一天我照例翻窗进到夏油杰房间,只看见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仿佛一座入定的石雕。
我喊他:夏油杰?还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很沉重地拉下来,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眼睛睁得那么大,很稀奇,遂凑上去全方位看了个遍,才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