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二三年的夏天,局势紧张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割据各地的军阀早就完成了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的准备工作,便是目前的汇城也因为本地军阀张铁成与相邻的军阀姜士亭间摩擦不断而有些人心惶惶起来。
只是太阳照升,日子还要照过,停工的工厂越来越多,劝业所里和街面上的闲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你们知不知道现在这位徐老爷又如何了?”
汇城东边五里街口的简陋茶棚下,混迹着一群游手好闲专职谈天说地的懒汉。
紫马褂茶客问道,“是哪位徐老爷?”
另一个青色长衫茶客搭腔,“嗐,还有哪位徐老爷?咱汇城顶顶有名的米行和布行徐家的徐老爷。家住西门儿,好大一间院子,得二十个咱们家那么大。”
“不止,就你那麻雀庙,八十间也够不上人家徐家的大宅子。”一个蓝马褂茶客故意噎他,一众茶客都笑起来。
青衫茶客讨了个没趣,很快他又振作起来,重新引回大家的注意,“你们光知道徐家家大业大,不知道徐家是怎么起来的吧?徐家往上一百年前还没发迹那会儿,跟我家可是没隔几里地。我大爷去世前还听他说,原是有机会去徐老爷的老太爷那跟着做学徒,可惜刚巧家里给说了我阿婆的亲,就没去成。人徐老爷的老太爷可是娶了门好亲,原只是个开米店的,走狗屎运娶了布行杨家的大小姐,这才一跃成了人上人。”
蓝马褂茶客似是和他杠上了,故意作对,“你有能耐你也先开个米店再说。”
“可不得这样说。”青衫茶客连连摆手,“我家婆娘听到了怕是要带人来砸了这茶馆,这可就不好了。”他打着哈哈,求助似的望向茶馆掌柜,希望他帮忙递个台阶下。
茶馆掌柜是个小老头,此时正笑眯眯地擦着手里的茶壶,慢悠悠地道,“莫不是徐老爷出什么事了?”
那最开头问话的灰衫茶客终于听到有人捧场,赶紧接道,“现在这位徐老爷——恐怕悬咯。”说着,他左顾右盼,脖子高高昂起。正是他这副态度,茶客们都不太愿意给他搭腔。
“这是出什么事了?”茶馆掌柜继续问道。
“嘿嘿,这可是独家消息。”灰衫茶客掸了掸灰不溜秋的衣摆。
“今儿您的茶费算小老儿请了,咱们这茶馆里也就头听个新鲜,出了这门也就当没这回事,您只管说。”茶馆掌柜环顾一群老熟客,“大家说是也不是?”
“是,是!”众人起哄。
“那好,我便给大伙儿说说。”灰衫茶客掏出把折扇,啪地往手上一拍,“怕有人听不明白,我先从前俩月的事儿讲起。”
“咱们人人都知道徐家在整个汇城地界上做米面布行生意曾经是数一数二的排场,搁几个月前呐,一条街里有一半粮铺卖的都是徐家的粮。那时候徐家当家的还是徐大老爷,讳徐思明。众位都还记得吧?当时徐家可是风光无两。”
“记得,记得,你快些讲。”茶客们催促道。
“可突然间就传,徐大老爷死了。没过上多久,徐家就发了白事。却是徐大老爷连着徐老太爷一起。”灰衫茶客故意卖了个关子。
可这段事知道的人不少,当即有一身着粗麻衣短打的茶客接话道,“也归徐大老爷命数不好,现正是军阀混战的时候,咱汇城的张大将军正缺兵缺粮呢,就把徐大老爷捉了去,徐二老爷到处求告无门,只好凑了钱粮去赎人,临了要放回来的时候,不知徐大老爷怎么惹怒了张大将军,徐二老爷只捧回来一盒骨灰。”他说得言之凿凿,好像有什么内幕消息一般笃定。徐家下人众多,走漏风声也是难免,茶客们也不较真,权当个故事来听。
“徐大太太当场晕了过去,徐老太爷气瘫了,没几天人就走了。徐家大少爷徐春岩,那时正在南大上学,学校里老师同学没瞒住,让他听见人议论张大将军打死了徐大老爷,冲回家里求证,不消说又是大闹一场,偷偷带着枪正要出门时被徐二老爷拦下来。”他好像说书一般,抑扬顿挫,引得众人鼓掌叫好。他愈发来劲,说得更是绘声绘色,“徐二老爷孰知这侄子脾性,犟,认死理,想破了脑袋也没法子,只好丢给二少爷徐春江让先劝住,转头又吩咐了家里的护卫让看好院子,这俩人谁也不许出门,这才急匆匆出门去召集了掌柜们交代事项。”
另一位着蓝色生员长衫的茶客咂摸着茶水道,“此时正值汇城风雨飘摇之际,时局晦暗难明,又逢上家中巨变,遭群狼环伺,是该要变卖了产业赶紧逃命去。”
“却未必是如此,”开头说话那蓝马褂茶客说道,“要是想逃,徐家早该逃了,即使丢下铺子跑了,光是收拾家里那些金银细软也够买下一个村子当地主逍遥快活。要我说就该是因为现在的徐老爷,之前的徐二老爷徐思明,原是个书袋子,都说是学问高深,胸襟广阔,为人敞亮,在做生意上却懵懂糊涂。想效其兄统帅全局,与却其兄徒有相貌相似,对做卖买的事一窍不通。如此临危受命不如说是临阵换将,能有个好?现今徐家在他手上落到了二流地位,少说都有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