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宗翕望见了千寿宫的影子,巍峨的楼阁倒影在御湖之上,和水面几乎连为一体。
千寿宫里,住着他的水中花、镜中月。
这块宫室匾额由宗翕亲笔书写,苍劲奇崛,全宫中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块。就连宗翕自己居住的清凉殿,也不曾用过他亲笔题字。
温临安,这个名字,宗翕由十岁记到了二十七岁,由一个未央宫丧母的孩子记到了青年君临天下之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温临安”这三个字对他而言代表的意义。
他登基后便即刻迎回流放岭南的温临安,可终究晚了一步——
温临安染上了岭南幽寒无解的瘴毒,即便回到了他身边,依然终日为寒毒所扰,卧病在床。
他的声声咳嗽,咳进宗翕心里,仿佛在扣着他禁闭的心扉问:你以为这样便能赎罪吗?温大将军因支持你,才被jian臣构陷,而你为求自保不得不舍弃这颗棋子……
温氏一党满受牵连,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即便你力求了你的养父——先皇后,他保住了温临安,只在先皇眼皮子底下偷放其流放岭南……
可你还是赎不了罪。即便登基后你即刻接回他,寒毒已侵入骨髓,若无传闻中的漠焱果为解,几乎不可治,只能最多再苟活几年,终是徒劳等死。
千寿,千寿。宗翕只希望他的镜中花与水中月能活得再久一些,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但幸好,慕容迟这次征战北越,竟得知北越国拥有传闻中的漠焱草,甚至结出了几百年难得一生的漠焱果。
上天给了宗翕这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便在这一念之间。
宗翕当时立即下旨,加急送往边关,命慕容迟务必大破北越国,将漠焱果完好无损地拿到手。
北越战败后,北越王主动献出本国珍宝,愿将漠焱果与和亲王子一同献给大临皇帝。
因此这次和亲使团一行,宗翕特命班师回朝的慕容迟一同护送,在意的不是那位北越王子的安危,而是漠焱果。
——温临安救命的药。
千寿宫是整个后宫离帝王居住的清凉殿最近的宫室,宗翕根本无需辇轿,步行不过一会儿功夫,便临近了这座后宫中规格仅次于皇后的宫室。
若问满朝文武、后宫上下,元鼎帝最为宠幸之人是谁。每一个人都能毫不犹豫回答:那还用说,定然是温贵君了。
以病弱之躯却能得帝王无时无刻的垂念,这世上只怕仅此一人了。
千寿宫的人早已习惯了皇帝悄无声息的驾临,帝王无声示意,这些侍从们便了然地没有出声通报,而是静静地一片片跪了下去。
这个时候,临安该在后殿午憩。宗翕迈着步子往后殿方向而去,远远地便听见有另一个少年清越的声音,激动地说着什么:
“那薛梦瑟简直就不要脸!竟然当着皇后殿下的面让我下不了台,而且哥你竟然不帮我!你还是我哥吗?”
少年抱怨着,宗翕脚步停在廊下,听出是孟小公子孟幼安的声音。
接着一个低沉冷漠的男声说:“我不帮你?你一个人便已经让薛梦瑟下不了台了,还用我帮你?”
这男声宗翕也听出来了,是孟幼安的哥哥——长戟君孟长安。
孟幼安又嘟囔道:“好吧好吧,我被欺负你不帮我,皇后殿下罚我抄十遍宫规,这你总能帮我了吧?”
孟长安冷冷道:“罚的是你,又不是我。”
孟幼安顿时控诉,好不委屈:“你压根就不是我亲哥!我早就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弟弟了!”
另一道温和的男声即刻好言相劝:“好了好了,幼安别闹了,若想少抄点宫规,以后该长记性,性格不要再这么急躁才好。”
孟幼安还在委委屈屈地抱怨:“我哪里急躁了嘛,明明是那个薛梦瑟先来惹我的……”
宗翕适时地示意侍从通报,踏了进去,孟幼安一听他来了就马上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地和他哥一起行礼,和宗翕不在时完全两个样,看起来老实乖巧地都不像他了。
孟长安还是冷冷淡淡,规规矩矩地给宗翕行了礼。
温临安正要屈身,便被宗翕扶腰拦住,有些无奈道:“朕说过,临安你不必多礼。”
温临安抬头对他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宗翕替他搂紧披在身上的斗篷,握了握他的手,微微皱眉:“怎么有些凉了?”随即冷着脸,训向贵君身边的随侍:“怎么不知道给贵君添个汤婆子?”
温临安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摇头温声道:“是我觉得今天春日下午的阳光好,再捂个汤婆子便嫌闷了,到头来徒惹陛下担心,我这便让他们拿一个来。”
宗翕叹口气,知道他说的每句话温临安都不会反驳自己,而是温柔顺从地去听,无奈道:“嫌闷便算了,朕捂着你的手暖暖也是一样的。”
温临安对着宗翕浅浅地笑了笑,更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宗翕又淡淡扫了一眼那边还站着的两个人,视线回到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