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喜儿醒转,身旁却不见半个男女,一点儿没有婴孩的影踪,只是胯间一滩血污,肚里头隐隐仍痛。她也顾不得身子难过,连日在家寻找,又几次焚香祷告,却始终不得。
不免落魄失魂,垂泪不止。前番几个梦境都成了真实,此回却只成真了一半儿。分明托下一个孩儿,见着这胎降生,如何醒来却无踪影呢!于是数日不思饮食,辗转反侧,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便这样祈祷忧愁数日,到了月中十五这天,忽听得敲打吹奏,远处传来喜曲声音。喜儿本不在意,就听得这奏乐吹打愈演愈近,后来更是停在院前,并伴着人声喧闹,端得是熙熙攘攘。她正倚窗前,听得此声,便欲去看。
此时恰听得笃笃叩门之声,喜儿便走出屋去,推开院门。果然外头好长队伍,穿红着绿,喜气洋洋,为首两人正是她最得意两个徒子徒女,不单手艺Jing熟,且待她这个师傅最是体贴敬重。
喜儿呆立门前,这番喧哗热闹,欢天喜地之景却一眼也瞧不进去,只是直勾勾盯着徒弟手里那个襁褓。虽金锦银缎遮住孩子面貌,喜儿心中却莫名有感,觉这就是梦中的孩儿了。
果见两个弟子将襁褓送入她怀中,喜儿诺诺地接了,才看一眼孩子,便刷地落下两行热泪来。正是心头Jing血所成,这一望便有所感,情至很深。
两个弟子并不以为奇,反倒极力恭贺,言语间只见热切,不见怪疑。喜儿不禁问道:“这个孩儿哪里得来?你们又如何知道送来我这?”
两个徒儿便一言一语,将这事情说了。
原来夜里二人分别做梦,梦见一处庙宇,里面塑造一个龙首人身像,像前香案上却无香炉灯烛,反倒睡住一个小儿。正在门口张望时,便见塑像忽地张口启唇,竟是隆隆言语起来。
这泥塑木胎的物什,却将二人来历名号说得一清二楚,叫两人惊惧非常,不住叩拜。这龙首又说起二人师承,两徒听他字字很真,便连连应是。即听那龙人道:“这孩儿与你师有缘,请送予她养育。”男女听了,便去看那孩子,竟与师傅长得四五分相似,愈发相信神人言语,俱是答应。
次日醒来,两个徒儿急忙去梦中庙里寻找,恰在庙门前相遇,便一同入内。果然里面一座簇新的塑像,香案上静静睡了一个小儿。二人见了,很以为神异,便招来锣鼓乐人,四处吹打,一路散起喜钱喜果,热热闹闹把这孩儿送将来。
喜儿听他们如此说,便细问这个庙的所在,二人便实话告诉。言毕,喜儿才恍然。原来这庙本是一个老旧屋子,曾服侍山野Jing灵,只是天长日久,香火早已绝了,内里十分凋敝。喜儿初梦龙君之时,很觉得神奇,不单刻立塑像供奉家中,更出资修缮这座庙宇,改换门庭,专供奉龙君。
之后此事传扬开去,人渐将龙君误当做求子之神不提。
招待过众人,又散了些银钱瓜果,喜儿才转身回屋。便将孩儿搂在怀中,坐榻上歇息,一时间疲乏,渐渐又合上眼去。这会儿浅梦之中又见龙君,只觉得好似仍在屋里,又好似走进云间,恍恍惚惚瞧不真切。
这龙君已变回那个翩翩公子貌,便听他道:“这孩儿毕竟是有魂灵的性命,不能随你出入梦境,本欲将所在相告,不料你腹伤昏厥,才失了时机,便转托二徒相送。”
喜儿正是欣喜不禁,便要下拜告谢,却不料一阵天旋地转,睁眼扶额,已是回了房中。原来之前撑头坐在榻上睡去,梦中身子一歪,便惊醒过来。
只说她得了这个孩儿,真是转忧为喜,心中再不闷烦,身上的病症一下好了大半,只是日日疼爱这个孩子。因是梦中龙神所生,便给男孩儿起名叫做梦生。她本做个木匠的生意,锤炼得手巧可以缝衣,体壮能够刻石,便做许多小衣小鞋,又打造玩器饰品,十分Jing心地照料孩儿。
这样过了数月,喜儿真真是没有一时不爱这孩儿,纵是便溺呕泄,半夜啼哭,也照料得情愿心甘。
这日里,喜儿正拿玩器蹲在门间,冲着梦生摇晃,逗引他爬动。门边二三米处一个笑嘻嘻小儿,两边胎发俱剃,头顶心上却留着,总扎做细细一根小辫,系住条红绳儿,这便是梦生。
就见他笑得扑出一个口水泡儿,就趴在地上啃手指头。喜儿见了,也笑,两步上前抱起,替他擦拭口间涎水。之后又抱住这孩儿进屋,梦生却咿咿呀呀指着外头,在娘怀中扭动他小小的身子。喜儿拍一拍他后背,哄道:“好孩儿,刮了大风,加件衣裳再耍罢。”
只是梦生不肯,嘴里吚吚呜呜地叫起来,两只手左右乱挥,就舞在喜儿眼前。她只好单手抱住孩儿,另一手便去捉他小掌。
却不料这一个松懈,梦生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就挣脱了去。喜儿生怕跌了孩子,却才转身,竟见到梦生嘻嘻笑着,四条藕节一般手脚欢快地乱舞,整个人就飘在空中。
喜儿吓得一身冷汗,急忙抱住孩子,紧紧将他固在身前。梦生却是天真地拍起手来,啊啊直笑。
不知是否叫这一回玩出了兴致来,之后便见他不时仰面腾起,屋里屋外地飘。渐渐更能够